“刘忠是病了吗?”太后问乔姑姑,“怎么不是他来?”
刘忠就是皇帝时常派来给太后问好、送东西的宦官——虽然母子关系似乎有所疏离,但毕竟是亲妈,嘘寒问暖肯定是少不了的。
“没病吧。”乔姑姑道,“昨儿过来还好好的呢……奴婢觉得,皇爷是有意派张六九过来的。”
太后也点了点头,她笑了,“想让孙氏收到消息吧……这主意,只怕是孙氏出的。”
乔姑姑也是这个反应,不过她私心是更好奇小吴美人的下落,“这样看,小吴贵人犯的事和皇后娘娘没什么干系了,皇后娘娘好像也没想着为她说几句话,就只是盯着壮儿的下落……”
刚收到特快专递‘壮儿’的时候,太后本来也没多想,她年纪大的人,自然喜欢孩子,再加上壮儿又小,是离不得人,肯定是一口先答应下来,再问的小吴美人的事,只是当时刘忠行色匆匆,说得含糊。这一阵子皇帝也没过来,太后说了不过问宫务的人,也没什么脸主动开口,不过,少不得也要发动耳目打听一下来龙去脉。
不当家就是不当家了,虽然威权仍在,但脸色已改,她知道的消息说不定还不如皇后多,现在都是一团迷糊,不过,皇后对清宁宫的忌惮倒是看出来了——这小吴美人的案子才刚定,就盯上了壮儿,为了不让壮儿呆在清宁宫,竟然不惜推出徐皇庄妃,让永安宫平白落了好处……
太后想了想,倒不由笑了,“你说,她是盼着我答应呢,还是盼着我不答应?”
“这……”乔姑姑说不出来,她倒是琢磨出了另一个隐藏的信息,“皇爷派张六九过来,似乎用心深远——娘娘请想,要是没派张六九,就单单说了这事,又是皇后娘娘的主意……”
其实皇帝现在也没说是皇后的主意,其中委曲全是主仆俩脑补的,但太后却是一拍大腿,“大郎还是偏心徐氏啊,不然,不必派张六九来的。”
太后、皇后不合,皇后出的主意,针对性很强,皇帝不可能做出居中传话的荒唐事,这不等于是在挑拨婆媳俩干架吗?但要派刘忠过来说,太后会不会有误会,以为是徐皇庄妃看上了小吴美人最值钱的政治遗产?和她太后抢宝贝?要知道,立皇后,本身就是太后一脉从高调转为低调的信号,而不论排行如何,壮儿总是男丁,有一定的机会成为太子——一岁的男孩,谁敢保证就会养大?这孩子养在太后跟前,太后就是多了一分完全压过皇后的指望……
太后笑得更开心了,“你说,孙氏算到了这点没有?”
乔姑姑继续不能提供什么帮助,至少在现有的信息下,很难判断皇后的全盘谋划。她想了想,大胆猜测,“虽没想到这么深,不过提议由永安宫来养,本就是不安好心,想要离间两宫关系……”
说到这,她有点语塞了,因为清宁宫一直和永安宫好像也不算很有关系,太后虽然以前就看好庄妃,后来更想推她做继后。但庄妃出了南内以后,来清宁宫的次数极少,很多时候来了也不见太后,直接和静慈仙师、文庙贵妃见了面就走了,虽然不如皇后一样公然和太后不合,但那份隐隐的疏离,别人体会不了,她不信太后是体会不出来的。
太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她并不介意,而是笑着肯定了乔姑姑的想法,“你说得不错,孙氏一直都是看得很清楚的……她在我跟前长大,自然最懂我。”
说到最后一句,到底是露出了淡淡的憎恨——曾养育过孙氏,为她的正妻之位奔走的事,如今已成了太后生平的一大憾恨。
乔姑姑却没想那么多,只是本能地为啊了一声,“可您既然看破此点,难道还要顺着她的路往下走吗?”
皇后这一招,太后不能不应啊。点了头的话,壮儿就去徐皇庄妃那里了,将来就算成了太子,也不会对太后多几分好脸色,得便宜的是另一个小白眼狼皇庄妃……也许皇后还没体会到皇庄妃对太后的冷淡,在她眼里,双方是紧密的同盟,她这一招,为的是激起太后对徐皇庄妃的忌惮,但乔姑姑知道内情,点了头,清宁宫只怕是一点好处都得不到。
但不点头的话,乔姑姑闭着眼都能想到皇后将会对皇帝进的那些谗言……
外人不懂,但当时皇帝和太后摊牌时,乔姑姑是在殿里的。就是现在,她都偶然会在噩梦中重新见到皇帝当时的表情。她伺候了太后这么多年,几乎是看着皇帝从孩子长起来的,可却从来都没见过那样的皇帝——
不知太后如何想,但乔姑姑是发自肺腑地认为,现在的清宁宫,可禁不起皇帝再次的疏远了……
“为什么不答应下来?”太后胸有成竹地一笑,她反问乔姑姑,“去和张六九说,这话很有道理,壮儿毕竟是次子,没有长久居于我身边的道理……让小吴美人的宫主徐皇庄妃养育,很有道理。让皇帝就这么办吧!”
乔姑姑不禁一怔——她没想到,太后会答应得这么爽快,这么——这么高兴?
虽然疑惑,但主子没有解释的意思,她自然也不会去问,出去对张六九传达了太后的意思,无视他面上显然的讶色,乔姑姑转过身,高傲地回了内堂。
虽然皇后肯定是疑惑万端,虽然整个宫廷都还在为小吴美人的倒台而议论纷纷,根本没人察觉到这些台面下的暗涌,虽然当事人徐循还一点都不知道……但,皇后提议,太后肯定,皇帝没有异议,在他含笑点头示意之下,随身的文书房宦官,便端端正正地在《内起居注》草稿上,记下了此事。
三年十月三十一日,吴美人产子不能养,奉
皇太后懿旨,
皇后请将
皇子交
皇庄妃抚养,
上许之。
两宫同提,上许之,此事遂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