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皇后和罗嫔都道,“我们也说呢,栓儿换季有时会拉肚子,平时刘太医开的药吃了,有时有用有时无用,差在五五开吧。要不要请白大夫呢?怕就怕现在好得快,但却开的是虎狼之药,坏了孩子的根本。”
栓儿根本不懂长辈们在说什么,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很喜欢吸引人的注意力,勉强按捺了一会,便喜滋滋地道,“徐姨姨,我新养了一头小狗——就这么大。”
他拿手比了比,“小小的特别好玩儿,明天你让弟弟来找我呗,要不,我把小狗带来。”
“这就让养狗啦?”徐循笑着说,“我们宫里那两个也闹着要养,我都怕没事抓挠着了,没许。”
“顶小。”皇后也来了兴致,给徐循比划,“就和武夷山进贡的笔猴似的,现在就一捧之大,说是最大也就是一双鞋那么长,能装进袖筒里。又叫袖狗,你说这东西就是再凶,能咬疼人吗?——不过,要不是大哥给他折腾来了,又为他说情,就有这么稀罕的物事,我也是不会许他养的,毕竟秋天就要开蒙了,还是要专心读书才好。”
太子今年五岁,也到了该开蒙的年纪了,读个四五年的蒙书,十岁左右也可以开始正规的知识教育,也就是俗说的出阁读书。到了那一步,按惯例就要搬到东宫里住,往后进后宫的次数也就不多了。不过徐循也不知道皇后有没有别的主意——出阁读书,对母子情分肯定是个削弱,但要破这个例,也少不得要过太后这关,她现在可是实际上执掌宫务的那个人,若不使些手段,老人家肯定是不会同意的。
当然了,从栓儿的表现来看,他和皇后的关系很是亲密无间,再加上皇后生病时,都放心把孩子交给罗嫔照顾,罗嫔也没有借机笼络孩子又或者是告知真相,也许现在皇后心里对此事的担心也没那样沉重了,所以才积极推动太子开蒙识字,并不担忧太后监督、加速他出阁的脚步。
“我才不要读书呢。”栓儿闻言,便朗声道,一下松开了皇后的手,回头叫道,“伴伴!你抱着球呢吗?”
皇后也拿栓儿没法,只是摇头吩咐,“让王振好生看着,别又和上次一样,一跤栽掉一颗牙。”
她歉意地对徐循一笑,又扮了个鬼脸,连罗嫔都是有些讪讪的,徐循倒很理解她们的心情:这些孩子们,从小就是万千宠爱,不懂事的时候还好,可能各依天性,懂事了以后,哪一个脾气不大?再加上栓儿是皇帝心头肉里最尖尖的那一段,按她猜测,就连皇后都不可能管束得太严格,五六岁时懵懵懂懂,失礼人前也很正常。
“壮儿也是一样,小时候多好带,现在也会顶嘴了。”她也说说自己家的两个熊孩子,“点点更别说了,好在她是亲生的,可以罚下手,不然早养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饶是如此,有时候大哥也怪我罚她狠了。”
“怎么罚?”皇后忙问,“我们也罚栓儿的,只是他根本不怕,有事就让着要去乾清宫找爹,罗妹妹和我气个倒仰,都无计可施。”
“点点过四岁就开始打了。”徐循毫不犹豫地道,“不打立不起规矩,以前打屁股,现在她大些了,便打手心。开蒙以后,哪天被先生罚了,回来说过事由,我再罚她一遍——”
见皇后和罗嫔都有些吃惊,她便解释道,“不是这样收拾,她根本不会听先生的话!”
“那大哥就不曾——”皇后说。
“也护着她呢,我和他说了好几次,他也知道点点顽皮,这才松手不管了。”徐循笑道,“还是你们家圆圆好,乖呢,我看是用不着这样管。”
皇后面上忽然就掠过了一丝淡淡的失落之情,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搭理徐循,反而回头对罗嫔说道,“刚才栓儿是不是喊了一下?别是又摔了吧?”
罗嫔早就不耐烦听别人谈妈妈经了,一双眼不断往栓儿方向顾盼,听皇后一说,忙道,“那我现在就去瞧瞧!”
她匆匆而去以后,皇后才叹道,“圆圆那都是嬷嬷带的……唉,我现在也有几分后悔,带了栓儿才知道,孩子是自己带最亲。”
徐循被点点气得快发疯的时候,也老羡慕皇后能把圆圆送去公主所,她是没办法,点点最怕就是她,离了她更管不住了,无奈只能拴在身边,就为了这个教育的事情,这几年来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倒是阿黄、圆圆,送到嬷嬷手里,在公主所安安静静就长成了礼数周全的小淑女。听了皇后的说话,才知道原来她心中也不是没有遗憾。
她便随口道,“我看圆圆和娘娘也挺亲,亲生母女,哪有隔阂的?娘娘你也别多想了。”
“谁说没有?”皇后又叹了口气,“我和你说,孩子大了,都有烦恼的——小的时候她没觉得什么,和栓儿多亲啊?现在大了几岁,反而妒忌起来,觉得我偏心眼,不是亲生的还养在身边,是亲生的,还养在外头,和抱的一样……上回进来,见到栓儿,她脸上神气不好,我就说了她几句,她反而冲了我,说以后都不进来见我了,就让我和栓儿过去。”
她的话里多了几分苦涩,“她哪里知道,我这些年,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多少是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