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女史也笑道,“奴奴如今想起当年撞柱,也觉是太剑走偏锋了些。不过却都没后悔过,非是当日行险一搏,如今也不能坐在这里,同娘娘说话了。”
徐循想到章皇帝已经去了二十七个月,脑海中那极为熟悉的长相,仿佛都有些模糊,一时免不得有几分唏嘘,奈何钱嬷嬷和韩女史都不配合,情绪亦酝酿不起来,感慨了一会,便自然收拾心情,“说起来,还未问过嬷嬷呢——我早有这心思了,只是以前永安宫忙忙活活,实在是离不得人,如今清安宫中也是无事,我便在想,你们辛苦了这些年,也该好生休息了。先问了孙嬷嬷,她倒是情愿出去——王瑾该是要去江南做镇守太监,她愿跟着一道去,我自然成全……”
当日去了的李嬷嬷,如今已是离了京城不知去处了。倒是红儿、草儿就嫁在京城,和徐家偶有来往,徐师母进宫问好时,也会说起她们二人的生活,虽和宫中的锦衣玉食相比,远要平庸琐碎得多,也免不得有种种差役赋税的烦恼,不过托赖徐家照拂,也还算是平安。不过钱嬷嬷、赵嬷嬷年事已高,又是进宫多年,若是出宫无依靠,还不如在宫中养老了。有徐循看顾着,自也不会和一般的年老宫女一般,沦落到浣衣局使唤的。
钱嬷嬷早知此事,也是有过一番思量的,此时沉吟了一番,便从容道,“老奴入宫多年,家事多为夫家人分去,此时出宫,两家皆无所依靠,倒情愿就在宫里度日了。”
徐循不禁喜上眉梢,“这也好,将来随了点点去公主府,又要比在宫里自在些——说不定到了那时,我还要羡慕嬷嬷呢。”
至于韩女史,她是不能被放回去的,想来和兄长翻脸,也不愿回去。横竖照料着壮儿,将来也自有一番前程,因此亦是不骄不躁,含笑提壶,给徐循换了一杯茶,方才又道,“咱们这宫里,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就这几个孩子,也是各有一番折腾,圆圆是这个样子,阿黄又是另一番样子,点点如何,咱们清楚,自然也不必说了,还有壮儿——”
壮儿这两年,和徐循的关系其实颇为不错,徐循不管他去探望吴美人的事,他也不说,如此一来,两人反而和睦,平日里和一般宫廷母子也没太大不同。既没有捧在手心呵护着的亲热劲,也不至于貌合神离,反正该做的都挺到位,也就是了。韩女史见徐循不追究,自然也不会把壮儿去看生母当做天大的事来渲染,不过轻轻一点,也就放下,她主要说的还是皇帝。“就是皇帝,现在也是渐渐大了,一天比一天更有主意。”
徐循神色一动——这一年来,她的确比较留意乾清宫里的动静,虽然未曾明说,但底下心腹有所感觉,自然也会帮着去打探,“这又是怎么了?他才多大呢,难道就想着要当家了?”
年轻的皇帝觉得母亲、祖母对自己的束缚太紧密,渴望权力,双方有所摩擦,这也都是很自然的事,不过,皇帝今年才刚十岁,这要就想亲政,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了。韩女士摇了摇头,“倒并非如此,陛下是觉得自己的功课太沉重了,想要换几个先生,听说前日上课时,和先生还口角了几句,被罚着抄了书,昨日生闷气,连饭都不吃了,一定要把刘先生外放出去,才肯吃饭。”
徐循不免失笑,“这要从了他,太后娘娘以后都别想当家了,此事只怕大郎是讨不了好的。”
几人正说着,清宁宫那里来人,请徐循过去说话,徐循料着近日没什么大事,只怕还是应在了韩女史说的栓儿绝食记上。她也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踱到了清宁宫,果然太后跟前,并无诏书痕迹,人也不在书房,而是歪在炕上出神,见到徐循进来,她便起身道,“你倒是高兴——出大事了呢。”
徐循笑道,“无非是有个人不吃饭了吧?这也算是大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