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如果往深了想的话,假使谢夫的尸体久久没被发现,他会不会回到案发现场,然后发现自己留下的信息已经被抹去,勃然大怒之下做出更疯狂的事?
“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并不是个完美的选择。”珍妮说,命令自己的情绪——惊慌也好,别的也罢,全都呆在自己该呆的地方,不要出来搅局,“不过我们只能接受这些风险——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当然即使他出来声称为此负责,我们也不太会被破坏现场的麻烦缠上身,顶多是受点怀疑,”吉姆补充地说,“这么说还是挺划算的——反正最坏就是危机爆发而已,这样我们起码还有点希望,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还能全身而退,保住自己的屁股,甚至也许还能汲取一些好处。”
“从这场黑天鹅事件里汲取好处?”珍妮拧了拧眉心,疲惫不堪地说,“做梦也不敢这么想,能保住自己就喜出望外了——玛丽,我们该走了,不能让领事等太久。”
几个人都站了起来,玛丽低下头开始收拾东西,切萨雷说,“珍妮——你明白我的话吗?我们不能让他被警方抓住。”
珍妮和他对视片刻,她感觉切萨雷的眼神似乎有所动摇——他在自己的眼神上加上的面具,那层伪装,似乎正在破碎,就像是他对于这个决定也有些拿不准,就像是他在某种程度上希望她来反对——
在他的眼神唤起她的情绪——在她的感性来得及反扑之前,珍妮低下头,打破了眼神交流,清楚而麻木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切萨雷——而这是我们两人共同的决定。”
“……所以,届时您会是第35棒,手执火炬跑过旧金山大桥前的这一段,”中国驻洛杉矶总领事馆里,特地从旧金山赶来的奥运官员用一口标准的英文,笑着对此次火炬美国站中最大牌的火炬手珍妮弗杰弗森介绍道,“那样我们可以拍到一些非常有价值的照片——对,到时候您就用这样的姿势跑过去,非常漂亮,当然,衣服肯定要做一些修改……”
“这样?”珍妮弗精神奕奕地配合地摆出了几个姿势,专业又美观的跑姿顿时引来了官员们的掌声,“没错,这样跑过去肯定非常矫健!您真是太聪明了。”
虽然这样有些过分热情,但对于她这个重量级美国影星的捧场,好客的中国人表现得殷勤一些,当然也很合理,难得的是,珍妮弗看起来并没有因为这些恭维而忘乎所以,她也应和着笑了起来,歉然地说道,“如果可以的话,非常想多留一会,不过新电影即将上映,我实在是太忙了。”
“当然,当然,您愿意出任火炬手已经是非常大的支持了,”总领事连忙和珍妮弗握手告别,他对这个谦和又低调的明星观感极佳,当然,这也和他本人爱好电影有很大的关系,“我相信这一定会是一段佳话,非常期待在旧金山看到您的出现。”
能够以火炬手的身份参与奥运圣火传递,对于一般人来说确实是殊荣,而这也意味着珍妮弗杰弗森这个在美国人气极高的影星,会在即将到来的舆论战中站在中国这边,这对于已经收到了一些消息的领事馆来说,是个极好的消息,甚至远在北京的一些相关部门,都因此做出指示,要格外重视引进珍妮弗杰弗森主演的电影,包括对她即将前来参加奥运会开幕式的事情,也要列入宣传资料备选中,视情况考虑是否进行宣传,当然了,她的座位也因此被安排到了视野更好、更中心,更靠近政要们的区域,总的说来,对于在海外受够了冷遇和抗议的领事们来说,这一次和主流明星的合作的确是难得的佳话,甚至也许是一段更好的合作关系的开始——而他也认为珍妮弗杰弗森非常值得丰厚的回报。
“谢谢谢谢,”不知道是否是他的错觉,珍妮弗杰弗森对于中国式的社交礼仪似乎极为熟悉,和她交流半点也没有文化差异的感觉,当他们走到门口时,珍妮弗站住了脚,一边说,“不用送了,我可以自己上车。”——一边做了个阻挡的动作,这正是国内请主人留步的标准姿态。
“那么我就祝您的新电影取得好成绩,”总领事也顺势收住了脚步:虽然对方身份特殊,但外事礼仪还是要遵守的,他确实不适合送得太远。“也祝您有愉快的一天。”
珍妮弗杰弗森愉快地笑了起来,和总领事再度握了握手,这才轻快地带着自己的助理和化妆师走向门口。总领事站在门口,注视着她的背影,在心中盘算着自己该在一些电话中如何措辞:对方如此知情识趣,也让他对这个金发女郎更高看了一眼,看来,她绝不是那种一步登天的暴发户,恰恰相反,珍妮弗杰弗森是个非常有教养、知进退,可以说素质极高,很有合作价值的优秀人才,别的不说,就说她在这么繁忙的日程中,还能如此愉快、耐心地对待合作者,甚至比她的助理更和蔼可亲,这就可见她是多么的难得了……
总领事不知道的是,几乎是才一坐进车里,珍妮弗杰弗森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表情几乎就像是她那沉着一张脸的助理一样可怕,而车内的气氛也一反常态,沉默不再愉快,而是布满了不知名的张力。珍妮和玛丽都没有拿出手机,反而是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思绪早就不知沉到了哪个角落里去了。
一直到车子开出了领事馆,珍妮才打破了沉默。
“到年底……”她轻声说,然而,在发现了自己的声音是何等的无力以后,她又很快放大了音量,多加了力气,“到年底,我会把大梦股份赠与你一些,数目也许比不上吉姆……”
玛丽摇了摇头。
“别,”她说,“就只是,别。”
“玛丽,”珍妮柔声说,“我并不是在收买你——”
“我知道。”玛丽看了她一眼,“但我这么做也不是为了获得回报。”
“ok……”珍妮说,她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再问——这时候多问一句也许都会让玛丽的感情受到伤害,但她还是禁不住好奇,“那么你是因为什么呢?”
“忠诚。”玛丽不假思索地说,“友谊……”
她想了想,语气有些拿不准,“正义感……我不知道,最朴素的正义感吧,我希望坏人被惩罚,而好人不要被牵连……”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但又很快地坚定了起来,“如果这和法律和社会现实不符,那么法律就是错的,现实也是错的。”
珍妮看着玛丽,她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向玛丽伸去一只手,“噢,亲爱的玛丽。”
玛丽握住了她的手,转过头看着她,依然有些肉乎乎的脸显得十分严肃。
“还有同情,”她说道,几乎是悲悯而温柔地望着珍妮,“是的,还有同情……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吗?我有多羡慕你……而我现在已经一点都不了。”
她说道,“事实上,如果要我选的话,我宁可付出一切代价,也不想要成为你……你是这么的孤独和无助,珍,你已经承担了这么多的重负,但世界还在你身上倾泄着狂风暴雨,而我只是——我什么都做不了,但我还是想要给你提供一点支撑。”
在晃动的车里,珍妮注视着玛丽,注视着她脸上毫无遮拦的真诚,她慢慢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谢谢你,玛丽,”她说,“但你错了,我并不孤独,我有你,有切萨雷,有吉姆……我知道,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能指望着你们。”
笼罩在车厢里的阴云,那些迷茫、恐惧——多重恐惧、怀疑、罪恶的情绪,慢慢地褪去了,两个女孩对视了一会,仿佛都有些不好意思,她们默契地收回了目光,玛丽爆发出了一串有些神经质的笑声。
“我想,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们得等着那只靴子落地了——我得在我的心理医生那里做些预约,”她用闲话家常的语气说,显然是试图调节气氛,“你呢,珍?”
珍妮笼着额头,望着车窗外缓缓变换的景色,听到玛丽的询问,她点了点头,把头靠到了椅背上。
“是的,”她说,“我需要你帮我在玛姬约翰逊那里做个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