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桐嘻嘻一笑,跪到老太太身后,“我给您捶背还不行吗?您老就省省力气,别捶打我啦。”
两祖孙你一言我一语,说笑了一阵,善桐见老太太眉眼间颇有心事,连抽水烟的动作都要比平日里急些,便小心翼翼地问,“您这还是为了十三房烦心呀?要我说,这件事也的确不好办,就是嚼舌头,也都够外人嚼上一阵子的了。”
“可还不是。”老太太不禁一扬眉,接上了孙女儿的话茬。“这也究竟还是小事了,我们堂堂正正,也不怕人家挑剔。毕竟这件事你海鹏婶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说到金銮殿咱们都不至于没了理……”
她拉长了声音,若有所思地瞟了善桐一眼,便放开了抱怨,“就是你娘心里这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可就不明白了。她心慈手软,收拾不了二姨娘,这我也没怎么怪她,她不能收拾,我来帮她收拾。可如今这么大好的机会,就摆在跟前了,她还不肯把梧哥过继出去,你爹就这么厉害,把你娘收拾得这么服服帖帖的,连一点苦水都吐不出来,全往肚子里咽了?”
过继梧哥?善桐险些就要冷笑出声——母亲要是舍得过继梧哥,这些年来也就不白做这许多怀柔工夫了。如今好说歹说,梧哥将来不管怎么发达,就因为二姨娘这件事,始终是落了话柄在母亲手中,将来只要檀哥、榕哥兄弟能够出息一个,随随便便家里舆论就不可能倒向侧室。梧哥始终都要心甘情愿地亲近嫡系,照拂榆哥一世平安——眼看着又考出了举人,母亲要是舍得过继梧哥,那就真是有鬼了!
真是丈八烛台还有灯下黑,善桐心思散乱,一时又有些好笑:这么简单的计策,连父亲都看透了,这些年来祖母就硬是没有看透。到现在了,还想着是母亲因为娘家起不来,所以不敢和父亲冲突,梧哥过继这个主意,她不敢附和老太太。
毕竟父亲也是四五十岁的人,当了二书的官了,平时有多看重梧哥,祖母肯定也不是不明白。就算要强行操作这么件事,祖母也不可能完全一意孤行,怎么说都要拉个同盟军
善桐心中一动,她虽然极不情愿,但再三思量,还是咽下了反胃,含含糊糊地道。“这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很少在爹娘跟前来着。不过,一来三哥有了举人的功名,我们二房将来也就是靠着他了……二来,娘就是情愿,恐怕也的确不敢说吧。现在大舅舅还指着我们家办事呢,要是惹怒了爹——”
她没说完,但老太太又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老人家神色一动,看问题的角度顿时又多了一个,她沉吟着道,“哎,你娘也难,也难……其实梧哥这样子,过继出去对谁都好,他过继出去就是嫡子了——就是说亲,也都能说个更好的人家……”
不管平时为了榆哥,多看不上梧哥,老太太始终是梧哥的亲生祖母,有一条路要是能够几全其美,她又何乐而不为?
的确,能够过继到十三房里,对梧哥本身来就是最好的安排了,其实对榆哥又何尝不是如此?过继出去了,就不能再分二房的家产,可只要二姨娘还在小五房,养育之恩还在小五房,梧哥还能飞上天不成?这条线,始终还是紧紧地抓在了母亲手心
但这件事就不是善桐可以胡乱怂恿的了,就算她本人也如此认可,但不论是爹是娘,以他们的性格、考虑来说,都不可能放走梧哥的。善桐小心地看了祖母一眼,轻声道,“梧哥不行,那就只有小弟弟了——”
她从来都小心谨慎,虽然讨好祖母,但却根本不在老太太身边说别房的坏话。老太太心中就算有埋怨,也当然不会露出来给她知道,今天破天荒头一回,才说到小弟弟三个字,老人家的脸就沉了下来。
“什么小弟弟!”她冷哼着就坐直了身子。“你以为我不明白你四婶打的主意?下作!她是穷疯了她!”
她猛地一拍桌子,力道之大,甚至将花梨木炕桌都拍得起了颤。“我要是能遂了她的心愿,那我还能当得住这个家?海鹏临死前是把她们母女和这么一大份家产托给我了!要不是他媳妇连血都要哭出来了,连过继我都不想过继……”
“祖母、祖母!”善桐吓得连连给老人家顺气,“您这又是何苦呢,这高声大气的……”
老人家缓了一口气,却没有搭理善桐,而是斜着眼瞥了屋门口一眼,见一抹红从偏门处猛地就闪了过去,她不禁微微一笑,又用慈爱的眼神看了善桐一眼,抚了抚她的秀发,轻声道。“你啊,年纪大了大了,还是这么不懂事,以后到了夫家,可怎么能让我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