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沁这是没告诉您呢?”她扫了杨家女眷几人一眼,倒有了一丝别样的兴奋。“三姑娘这朵娇花倒还是落到了你们桂家呢!想必是您忙着安排家里的事,没和他打过照面呢吧——”
话说到一半,她也觉得有几分不对劲了,望了桂太太一眼,又看了看王氏和善榴,一时竟为难地咬住了下唇,不知何以为继。孙氏瞪了她一眼,又向着桂太太自然地一笑,俨然道。“恐怕是这孩子一向南来北往的,有许久没到西安了。信又耽搁在路上了吧!也才定下没有多久,不到一个月的事。孩子她祖母心疼含沁孤苦,这不就把素来最疼宠的这个孙女儿偏了自家侄孙?要这么说,两家也算是亲上加亲了!”
不管老九房和十八房的关系有多密切,只要含沁还是十八房的嗣子,他的亲戚关系就得从十八房长上来论。有了这层亲戚关系,那就好说话了——就是对卫家也算是有个交待,卫麒山再好,奈何老太太偏心自家人。大太太素来少言寡语的,这一席话倒是显出了身份,将场面多少缓了一缓。就连卫太太都好过得多了,连声就说起了别的事,“上回老太太过西安来,我是没有能上门拜访……”
就生拉硬扯地把话题给拉开了,善榴仗着年小德薄,一时还无人上来搭讪,便运足了眼力留神打量桂太太,见这个中年贵妇眼神闪烁,牙关紧咬,甚至还能看出面上一条青筋正突突地跳,不知为什么,心中竟有几分快意:闻弦歌而知雅意,桂太太话里的意思是瞒不过她的。这边才被小四房蹬了,那边就打起小五房的主意,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两家门第差了多少,小五房是上赶着要捡小四房的破烂呢。就算有这个意思,少说也要一年半载,等风声淡了以后再慢慢地提。这边才被肖太太下了面子,那边马上就问三妞,她还以为桂二少是什么香饽饽不成,人人还抢着要呢?含沁怎么说都还没破相,和桂家老大是比不了,可也有个世袭功名,诸家、许家、杨家三家拉拔着,没几年还能比桂二少差了?从前二老爷还说得上是桂元帅的下属,现如今善榴的三亲六戚,虽说有些官位还不到那份上,但也没有谁是要看桂家的脸色。她这份快意,自然也有了丝丝解脱——要是父亲还是桂家属下,现如今也就只能按捺着恶心去伺候桂太太了,这种天下第一的做派,还真是叫人从心底犯恶心——伺候不起!
可在这解脱之余,也不是没有担心,她自己就是宗妇,哪能不清楚?身为宗妇,要拿捏个晚辈媳妇,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善桐婚后不是住天水就是住西安,其实在西安城都还好些了,母亲再怎么说也是号人物,再不满女儿,也没有和外人一道来欺负她的道理。要是在天水,那边都是桂家人,虽说天高皇帝远,不在桂太太跟前,但族人惯看风头火势的,恐怕她的处境还要再艰难一点……
善榴心念电转,多少思绪在一瞬间都涌上了脑海,她毕竟是多年没在西安打转,对桂太太的脾气也还不大了解,正是犹豫时,善桐定亲的消息已经传了开来。连肖太太都过来埋怨王氏,“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就是卫家和你们家联姻的事,也都是听别人说起来才知道的,杨太太您这真是见外了。”
又自己咂舌感慨,“三姑娘这么好的女儿家,倒是又要把我们家媳妇给比下去了!您别怪我说话直,我这是怎么都没想到——然是桂家十八房大少爷抱得美人归了!大少爷有福气!这么高门大族的女儿家——又还是嫡出,可不是轻易就能说回家的。”
桂太太的脸色就更难看了一点,她倨傲地抬起头来,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显而易见,这突如其来的婚讯,已经打乱了她的心绪。对于肖太太那看似奉承,实则刻薄的言语,她是仿若未闻,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众人畏惧她以往的威风,倒也不敢多附和肖太太,一顿饭大家吃得不尴不尬没滋没味的,才终席,就有人站起来告辞,“家里还有事……”
没有多久,大家就走得七七八八,杨家三人自然也退得着急。善榴回到家里,左想右想都觉得坐不安席,索性又去前院房找父亲说话。“您看着老九房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在西北的确是一手遮天不错,可那位主母也实在是太跋扈了一点。看今儿这样,恐怕三妞妞过门了是要受委屈的——您这个当爹的,可就这么不闻不问啊?”
善榴是在母亲身边贴身带大的,和二老爷自然也要比别的儿女都熟惯得多,也就只有她敢这样埋怨二老爷了。二老爷从案牍劳形中解脱出来,看着大女儿这样着急上火地为妹妹筹划,心底也不是不暖的,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疲惫地捏了捏鼻心,就逗大女儿。“那你看着该怎么办呢?”
善榴毫不考虑地道,“结了亲那就是一家人了,我知道您心底只怕看不上他私底下同妞妞约定终身,觉得他立心不正。可这也是妞妞儿自己选的,到这个地步,咱们还说什么?他们家婶母不管他,我们得管呀。现在他除了偶然去前线帮着他叔叔跑跑腿,再挂了个五品的世袭空衔,可没个固定的职司。我们娘家人不出力,难道还坐视妞妞儿过去了被人拿捏?您出面给他找个差事,族里人也知道咱们杨家是他的靠山,对妞妞儿就气了……您这是怎么回事!”
她越说越着急,禁不住跺着脚埋怨父亲,“妞妞儿可也是您亲生的,您就一心只忙公务把您,后院的事您是一点都不管了?”
二老爷倒被她说得有几分好笑。“管、管,爹怎么不管?”
他慢条斯理地擦着火,自己拿起短烟袋锅子抽了一口,罕见地露出了西北老农似的惬意,半闭上眼呼了一口烟气出来,很有几分莫测。“你还是太宠着你妹妹了,唯恐她受一点委屈。你也不想想,含沁今年连二十都没到,就有了五品的功名,就是在军队里,他领了实衔,没桂家老九房做他的靠山,能坐得稳位置?转文职更不要说了,武转文职那肯定是大忌,而且他年纪也还是太轻……要找个合适他的缺,也没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