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借着解释卫家来由的机会,自己思索了起来。顺着皇后问话的思路往下一想,她恍然大悟了:自己还是想浅了,堵不如疏,皇后毕竟是皇后,想的要比自己是深得多了。自己揣想中,皇后顶多也就是断掉琦玉进宫受宠的路,就已经是做到尽处了。没想到皇后深谋远虑,特地把自己叫到宫中来,哪里是只为了问几句琦玉的情况呢?这分明是想把琦玉从牛家给挖出来,笼络到孙家这头来,以断了牛淑妃可能的一大臂助。这对牛淑妃的打击,可比推琦玉邀宠不成更大得多了。起码下一个奇货可的美人,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浮出水面呢。
这样一来,桂家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也自然而然有了答案:孙家一定要桂家合作不可吗?原本是不用的,可现在就不可或缺了。~卫家或许有墙头草的嫌疑,但不论怎么说,牛家是卫太太亲戚,桂家又是卫家的老上司,往哪边倒也都不算没个说头。这要是忽然间横插一杠子倒到孙家那里去——孙家倒是还好,可卫家以后在西北就别做人了。没有桂家做个缓冲,卫家答应的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可有桂家中说和一番,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这对桂家来说,自然是令人心安,起码孙家图谋的不是什么桂家无法给予的东西。只是善桐却又觉得有几分不对,她一边往下说,一边又咂摸起了皇后的心态来,见皇后笑意盈盈、镇定自若,心中亦不禁叹服她智珠在握。——可灵光一闪,却又恍然大悟,明白了桂家和孙家最大的不同。
在皇后来说,皇长子一枝独秀,立太子一事已经是上了轨道水到渠成。底下人怎么闹腾,说难听点,那就是做戏,上位者适当压一压这些‘特别有本事的姨娘’,扶一个斗一个,她自然稳坐钓鱼台。对于打倒牛家,恐怕没有多少兴趣,要把牛家整倒,首先要动的就是太后,皇后何必去戳这个马蜂窝?顶多空手接白刃,把牛家手里的这把女色刀夺到自己手里而已。这和桂家的意图,看似合拍,其实还是有所不同。
虽然年岁也大了,也是当娘的人了,但毕竟接触这样高层次的博弈还是第一次。善桐从未有如此深刻的认识,意识到自己的一言一行,恐怕都会对桂家将来的走势造成影响,可到了这时候,这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而已,她浅浅地出了一口气,眨眼间便又调整了自己的思路,将含沁和她商量好的几番应对都搁置了下来。口中漫不经心地道,“大公子麒山的媳妇儿,就是我们杨家这一房的二姑娘……二公子麟山年岁小些,还没婚配呢!”
她脑中万千思绪,也就是一眨眼之间的事,皇后和孙夫人竟然都没看出不妥。皇后手撑着下巴,寻思了一会,不禁展颜一笑,冲孙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孙夫人眉眼有几分凝重,顿了顿才道,“这事,还是要见步行步,先看那边预备什么时候捧她出来吧。不然行事太早,走漏了风声,那也就没用了。”
这话语焉不详,但三人都是心知肚明,如果说牛琦玉是一柄锋锐的匕首,正正对了皇上的弱点锻打出来。那么孙家要空手接白刃,也要等牛琦玉过了皇上的眼,再一举说成婚事把卫家争取过来。不然,人家牛淑妃也不是傻子,卫家都倒戈了,人家亲爹都被撮弄出牛家了。她还捧牛琦玉做什么?到时候,只怕琦玉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呢。孙夫人看似态度保守,其实,是要比皇后都想得更深。
善桐心知时机已到,便故意作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来。可这又如何能瞒得过皇后的眼神?这位年轻贵妇温文的笑了,她轻轻地拍了拍善桐的手,轻声细语,“虽说咱们是头一次见面,可你千万不要拘束。我呀,是第一眼见你就喜欢。和宁嫔一样,都是个天生讨人疼的模样,连永宁侯家的三少夫人,上回挺个大肚子进来见我,还和我夸你呢,说你同京城这些人都不同……”
提到林三少夫人,她的笑容微微一顿,似乎流出了一丝不以为然,却又很快遮掩了过去。善桐看在眼内,心中倒是一凛:三少夫人的做派,她是领教过的,她要一直维持那样子,的确也很难讨得皇后喜欢。可皇后却还一直应酬她,这是为什么?想来无非是因为皇上对林三少爷特别的看重了……
这思绪也就是一动,紧跟着便被她压了下去,她令自己流露出心悦诚服的态度来,在皇后春风化雨一般的关怀中,也露出了触动。“娘娘抬举,我实在是受得惶恐……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
她顿了顿,又咬着唇思量了半日,货真价实地下了半天决心,这才慢慢地说。“只是听您们说了这半日,提到那一位的时候,似乎还有些事不大知道,这就不得不令我吃惊了。我又疑心我知道的消息可不大对呢,可不是就露到面上来了——”
“你这话说得可真是含含糊糊的!”孙夫人倒插嘴了,“什么这一位那一位的,我就不明白了。你快说说!别跟我们卖关子。”
善桐肯定也不敢跟这两位重量级人物打太极,她略作思忖,便将那一日在许家的见闻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郑姑娘一节。又道,“我也听不懂是什么事,当时便没往心里去,就是昨日里,因要进宫了,便和我们家那一位说起了宫中事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握着嘴一笑,又说,“听那位说起,宫中人都管那一位叫‘长了角的’,我这才晴天霹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