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旸蹙眉,抬起头对上江母的视线,“我怎么不三不四了?我又有什么病?妈,请你搞清楚,我去外地读大学不是你们允许的,是我坚持自己去的。你们没收我的银行卡,想逼我回去,我上大学的学费都是找同学借的,然后一边打工一边还钱、再攒生活费的钱。”
江父哼道:“你还好意思说?如果你听我们的话,你会吃这些苦?”
“我从来不觉得这些是吃苦,”江旸说,“既然我选择了这样的生活,我不后悔,现在我的生活也很好。我以前就说过,我不会过你们想要我过得那种生活。”
江父猛地一拍桌,筷子被震得掉在地上,他双目瞪着江旸,眼睛里充满了怒气,面目也有些狰狞:“所以你就为了报复,去染上那些怪病喜欢男人?!你不恶心吗!你要让别人怎么看你?把你当怪物吗!”
“我说过了这不是病!我喜欢男人也不是为了报复你们!”江旸像是被触到了逆鳞,态度强硬,毫不退让,“爸,你这么怕别人知道,但我实话告诉你,我身边的所有朋友都知道我喜欢男人。”
江父呼吸一顿,脸涨得通红,怒急攻心,站起来狠狠地甩了江旸一巴掌。
“啪——”又重又响地一记耳光落在江旸的脸上,他的头被打偏,皮肤立马红起来,嘴里的黏膜破了,铁锈味充斥口腔。
江母惊呼一声,站起来去拉江父的胳膊,又急又气,语调带上哭腔,“你干什么!不是说好了不动手的吗!”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江父指着江旸,气得发抖,“他还好意思去告诉别人?他怎么有脸去说这件事?!我这老脸被他丢完了!”
说着,他狠狠地拍着自己的脸,又开始骂江母,“你看看你生的好儿子,看看你生的怪物!”
江母捂着嘴流泪,仿佛是一件天大的事情,颤声问江旸:“你真的告诉别人了?”
江旸用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的出血处,目光缓缓移到父母气愤又哀切的脸上,向来阳光、充满笑意的脸变得异常平静,“是,我告诉别人了,从我上大学开始,进入电台工作,以及我现在的工作。只有问到我有没有对象,我就会坦然地告诉他们我喜欢男人,甚至上大学时追我的女生。”
“不要脸!你他妈真的不要脸了!”江父气得血压蹭蹭升高,“别人会怎么想你?又会怎么想你的父母?!”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我,但至少一样,”江旸说,“他们没什么反应,甚至觉得很正常,和我关系不错的朋友还给我介绍男朋友。”
“你——!”江父喘着粗气,“你个混账!”
“爸,时代早就不同了,虽然同性恋没有被法律认可,但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江旸站起来,去拿沙发上的包和手机,好听的嗓音里传递出不属于年纪的淡淡沧桑,“我不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知道我性取向的朋友也从来没有用这件事骂过我、讽刺过我,他们没觉得有任何不对。在这件事上,我受到的所有辱骂、诋毁、肉体上的伤害全部来自于你们,我最亲近的家人。”
江旸说得很平静,他对父母的反抗、气愤早就在以前源源不断的争吵中全部耗尽了。
如今他不小了,至少已经过了三言两语就开始争吵的年纪,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反而会把关系弄得更僵。
他可以心平气和地面对父母的打骂和不解,从这些年里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上看,他已经放弃去说服他们了。
江旸不奢望父母的理解和接受,也不会让他们干预自己决定的。
这条路是太难了,上面长满世俗和偏见的藤蔓,每走一步就被扎得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家人的逼迫、周围的压力、异样的眼光,亲朋好友之间的唾沫星子就可以淹死人。
江旸不觉得自己是伟人,他没想过为这个群体发声或者推进决定性的作用,他是一个非常普通的人,性取向不应该成为耻辱和弱点。
他不想被父母操控人生、不想接受他们自以为的好意。
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随心所欲、不顾一切地在自己选择的路上走下去。
但江旸做到了,起码他目前一直都在这么做。
江旸拿着自己的东西出了门,和每次不欢而散一样,出了门就再也没有回头。
黄昏时的阳光总是格外热烈,它带着即将陨落的决绝散发着万丈光芒,烧红了大片天空,橘红色的火光给人一种震撼又悲壮的美感。
江旸走在街上,嘴角破了,血液凝固在唇边,整个左脸颊非常明显的肿起,巴掌印清晰可见,足以见得江父用了多大的力气打这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