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冲说话,声极轻微,且夜风吹着苇林,发出“刷刷”之声,话刚说出,少女轻船已达林边,距俩人停身所在不过丈余,幸得芦苇遮舟,少女又未注意,形迹尚未被人发现。
只听那少女叹口气道:“小青,说真的,自从我父亲被伯伯的仇人杀死之后,伯伯对我们母女,可以说是爱护得无微不至,几次我请命欲报杀父之仇,均被伯伯劝止,我有时也奇怪,他老人家有那样一身惊人的本领,为什么不给我父亲复仇,我真怕再过几年,仇人要是死了,我做女儿的不能手刃亲仇,落个不孝之名,更负这一身苦学了。”
那个叫小青的婢女笑道:“姑娘怎么连大爷这种苦心都不能理解呢?大爷几时忘了这血海深仇?不过对方武功大过厉害,且人多势众,他老人家没有把握不愿动手罢了,这次大爷苦练金沙竹叶手,听说就是要对付仇家所用。”
少女又叹口气说道:“唉!可怜我父亲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死得不明不白,要不是我随娘那天探亲未返,恐连我们母女也遭毒手,如今算起来已十多年了,可是我连仇人的姓名都不知道。”
玉虎儿虽未逢杀父之变,却有杀师之恨,不由失声长叹。玉虎儿这一失声,惊动了白衣少女,一声娇叱:“何方鼠辈,竟敢偷探芦苇荡!”
话来住,玉腕一扬,“嗤嗤”,两点寒星,直向周冲等停身处打去,周冲见玉虎儿闯了祸,对方出手又快又急,立即一翻木桨,向上一迎,两粒银丸子一线形嵌入木桨半寸左右,差一点就要洞穿木桨,少女的腕力可知。
玉虎儿见船深藏芦苇,抵敌不易,立即一压舵用脚向后面苇林一蹬,小船“刷”的一声冲了出来,几乎和少女所乘之舟撞上。少女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右手长剑借势一个“腕底翻云”,一片银芒横扫过来,玉虎儿急忙向下一伏身,剑锋已掠顶而过,忙伸手向背后一抓,把自己雁翎刀握在手内。此时玉虎儿的小舟已向前驶出丈余远近,少女一急,竟施展轻功绝技“海燕掠波”,两足在船上一点,身形似箭一般,向玉虎儿所乘小舟上飞去,手中剑用了个“银河刺蚊”,一道寒光直取前胸,身形之快,出手之疾,恰到好处。
玉虎儿做梦也没有想到,一个温婉秀丽的小姑娘,竟有这等好身手,被势所迫只得向后一退,少女的右脚已落在船尾之上。
玉虎儿见少女身似飘风,剑如长虹,反把自己逼退,竟抢到船上,心中可真急了,手中刀立展师门绝学“神龙三现”,刀光如电,横断上盘,想把少女逼下水去,哪知少女确有非常之本领,见玉虎儿发力极快,势又迅猛,遂把全身向后倒去。玉虎儿见少女被自己刀光逼下水去,心想糟了,这等寒夜,少女如落湖内,岂不要冻坏。
哪知就在这一转念间,少女的双脚,猛地一压船身,一声娇叱“下去”。这种小舟,原来只容二人足矣,吃少女用“铁板桥”功夫向左一压一翻,船身失去平衡,向左翻转,周冲此时正退站船头看少女和玉虎儿交手的情形,觉得船身向左一歪,忙展千斤坠,马步向右一移,想保船身平衡。
少女似乎早料到有这一着,竟借力施力,左脚用力在船边一点,接着娇躯一个“倦鸟归林”,向自己小舟上飞去,周冲千斤坠和少女之力用到一处,小船向左一沉,周冲叫声“不好”,小船已翻个舟底朝天了,幸得周冲武技精纯,临危不乱,在那万分危急当儿,施展“苍鹰掠云”的身法,向少女的小船上抢去,少女船上的青衣小婢,手握一条链子枪,见周冲抢登小舟,一抖链子枪,便向周冲迎来,周冲身悬半空,一提丹田之气,一个“巧燕翻身”,链子枪擦衣打过,周冲身子向下一沉,已踏船上,白衣少女的长剑分心刺到,周冲向右一跨步,让开剑锋,正想施展擒拿手,空手入白刃,哪知突觉脚下一绊,身子往湖心倒去,急切间向下一看,原来自己刚才抢登船上时,恰巧站在小舟泊岸用的索绳上,如今被那青衣小婢一收绳子,正好绊紧了自己的双脚,身形便向后倒了下去,少女的长剑寒锋一闪,又逼过来,周冲只得把右脚往船旁一点,身子像箭似向前抛去,落入湖心,从玉虎儿翻舟到周冲落水,不过是瞬间工夫,接着那少女和小婢身形一跳亦入湖中,周冲、玉虎儿只觉身子在水中,似被人挟着,一阵翻滚,已昏了过去。
等到周冲醒来一看,自己卧在一个清雅的小室中,室内一桌两椅,布设简单,但却清雅整齐,一尘不染,自己仰卧在一单人木榻上,对面开有方窗,窗外翠竹数株,随风摆舞,后壁上挂一幅山水字画,绝崖飞瀑,笔工苍劲。
周冲正想挺身坐起,忽闻室外步履之声,接着竹帘起处,一个身体魁梧大汉进来,正是在飞云堡遇见之韩天龙,手托红木茶盘,黑面含笑,近身说道:“朋友你身体尚未复元,最好暂不要动,这杯百年松子茶,吃了可清心醒神,少时万先生自会来看你。”
周冲心中一想,既被人擒来,乐得安心静息一下再作道理,一伸手从红木茶盘上取下一个细磁白杯,见里面满满一杯橙红色温水,随一饮而尽,果觉清香透入心肺,顿感周身轻松不少,笑对大汉说道:“谢谢你一片好心,请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大汉笑道:“现在尚不到午时,俺可不会斯文客气,万老先生今日中午,即可功满离洞,已知朋友在此,你如有事,等见了万老先生再谈吧。”
周冲见韩天龙憨直可爱,正想再攀谈几句,大汉却收好磁杯退出小室,周冲只得耐心等候。约又过了一个多时辰的样子,静室竹帘一起,走进一个六十余岁的老者,身穿一身青绸长衫,足着逍遥福字履,虽然白须如银,面貌清瘦,但却脸色红润,望去若四十许人,一进门,两道冷电似的目光把周冲打量一下,微笑说道:“朋友三番两次企国进入这芦苇林内,想定有见教之处,老朽因坐关,不能抽身迎客,尚乞海涵。”
周冲听这位昔年名震江湖的风尘奇侠,出言谦让,不由肃然起敬,立即一翻身,从床上爬起,紧走一步,倒身便拜。老者左手微微一拱,连道:“不敢当此大礼,壮士有话,请坐下谈吧。”
老者这一拱手间,周冲顿觉一种无形阻力,若铜墙铁壁,不要说下拜,就是想把腿弯曲一下,亦不可能,心中暗惊,只得行了常礼说道:“在下周冲,此次冒昧造访,实在失礼得很,还请万大侠多多原谅,尚有同行一人,不知现在何处?”神医侠万永沧笑道:“原来是周壮士,老朽久闻大名,今天幸会。关于你的同伴,现在另一静室休息,如急于相见,待老朽去唤来便了。”
周冲一听玉虎儿无恙,始觉放心,忙阻住老者说道:“既在休息,不必急见,末学后进,承不见弃,感激至深。周某昔年从师长白学艺之时,听二老恩师言及老前辈武功卓绝,医术神妙,久思拜谒,恨无机缘,今得会尊,实是平生大幸。周某这次率领玉虎儿,千里风尘,冒度险关,只望万大侠成全他一片孝心义胆,收录门下,则感恩不尽矣!”
神医侠听后,一时之间,弄不清楚急道:“你且详细说来。”
周冲亦觉自己说得太急,这才把马百武邀人寻仇,罗九峰浴血苦战,后突现一不知名的道人助拳,罗九峰夫妇相继遇难,自己幸脱贼群,率玉虎儿千里投师等,除了把自己恩兄停尸的地方隐起外,均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神医侠听后,一脸肃穆之色道:“老朽亦闻罗九峰是一英杰,三十年来江湖上,任其纵横,以龙虎风云刀法,十二支蛇头亮银梭独步武林,可惜晚年退出江湖,仍遭宵小暗算,令人不胜惋惜之至。周壮士侠肝义胆,使人起敬,不过收徒一事,老朽实在不敢当。余一生漂泊江湖,今岁已达六一暮年,人老气衰,且自归隐太湖以后,武技亦荒疏不少,玉虎儿志在复仇,我如何能误人子弟。周壮士,还是另请高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