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笑,他捏着紫毫蘸了一笔朱砂,在奏疏最后写道“一应事宜尔等尽皆听从高长史吩咐,切记切记”,然后丢下笔:“她既然想去,便让她去吧。”
静生阁的被褥残破单薄,顾云羡要裹得紧紧的蜷缩成一小团才能感觉出一点温暖。阿瓷知道她怕冷,总是会先替她暖热了被窝再让她进来,几次之后顾云羡就不许她再做了。尊位被废之后,长秋宫的宫人获罪的获罪、处死的处死,留在她身边的就只有这一个阿瓷。她是她从母家带来的家生婢女,再忠心不过。
也许以后的日子里,与她相依为命的就只有这个婢女了,她得对她好一些。
翻一个身,身后的阿瓷睡得迷迷糊糊的,她却睡不着。
白日在送邢柔华回寝宫之前,她状似无意地说的那句“这地上怎会这般滑”应该引起吕川的注意。他肯定发现了地上结的那层不同寻常的冰了。
景馥姝做事一贯周全,推了自己不算,还以防万一在地上泼水结冰,确保邢柔华一定会摔倒。
而她正好利用了这一点。
这是她苦思一整天才得出来的计划,为的却不是重获圣宠,而是能去太后身旁尽孝赎罪。
若不是那个梦,她无论如何也不知外表圆滑周全的吕川内里竟是个那般忠诚厚道的,而他的忠诚厚道便是她计划成功的最大助力。只要他相信她是无辜的,那么多多少少都会为她说点话,事情也就成了一半了。
她想起梦中他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点醒了上一世的她,也点醒了这一次的她。
她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浪费心思了。这个世界上,她亏欠最多的便是太后。上一世就是因为她被控谋害邢氏之子,而让本就病重的太后大受打击、就此不治。腊月初六那天她在长乐宫驾崩,两日后自己被暴怒的皇帝赐死,一命偿一命。
她不能害死她两次。她承受不起。
顾云羡在两日后搬去了长乐宫。
她果真兑现了自己的诺言,每日只守在厨下给太后煎药和做吃食,从不到太后居住的长信殿去。因她从前服侍过太后,且二人关系不同于主仆,所以她知道许多太后从前的小习惯,知道该在膳食中加入什么来为她开胃。她还彻夜翻查医书,跟太医商量调配药膳的事情。
吕川旁观这一切,越发觉得这位顾娘子是真的不一样了。
她搬到长乐宫半个月之后,皇帝突然踏进了她居住的寝殿。
他进来时她正在抄经,背对着大门,手下运力,写出来的是极美簪花小楷,清丽瘦洁。他是知道的,她自幼临的都是卫夫人字帖,十五岁那年太后还赐给过她几帖卫夫人真迹,她在这方面也十分用功,以致宫中少有女子能比得上她的墨书功底。不过今天她还是太专注了,竟没注意殿内已经多了一个人。
他立在她身后,视线在经文上停了一会儿,又转移到她脸上。
她瘦了许多,下巴尖尖,一缕乌发贴在耳畔,如同墨迹染上白璧,雪腻动人。一双眼眸又黑又沉静,仿佛世间除了手下的经文再无别的事可让她分心。
他从前一度喜欢过她安静专注的神情,可惜后来她越变越偏激,眼神中也时常是算计与愤恨,再无娴静优雅之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