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羡听得怔怔出神。
是啊,柳尚宫说的没错。景馥姝是不曾加害太后,可是她意图谋害邢绾之子是真的,事发之后用薄瑾柔去顶罪也是真的。
她不曾冤枉她什么,她揭发的,全是她实实在在做过的事情。
那个女人,生性奸恶,无所不为。无论有没有太后的事情,她们俩都是不共戴天的死敌。
她相信,只要有机会,她一定会毫不留情地置自己于死地。
既然如此,她也就没理由对她手下留情了。
更何况,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进行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不能回头。
“帮我叫定美人过来,我有事情要问她。”
当天下午,成安殿的宫人无一例外被提到了慎刑司,吕川奉了皇帝的命令,亲自前去审问。毓淑仪和元充容作为六宫如今的主事人,也各自派去了一个掌事女官,协助吕川。
柳尚宫带着顾云羡的命令而去,手段灵活地引导了审问的走向,最终从景馥姝的心腹婢女白瑜口中问出了整个过程里最有价值的一个消息。
皇帝坐在大正宫中,看着白瑜用颤抖的笔迹写下的陈诉,面色不可捉摸,“也就是说,去岁宁王所献的御马之所以受惊,不是宁王自己动了手脚,而是景氏派人动了手脚?”
顾云羡点头,“白瑜确实是这么说的。”
毓淑仪似乎没料到在薄瑾柔一事之后,还能从贞贵姬那里挖出更惊人的消息,口气带了几分感慨,“臣妾初初听闻此事时,真是给唬了一大跳。这景氏也太过胆大妄为,居然敢在御马上弄鬼!若是摔到了陛下,可如何是好?”
皇帝淡淡道:“她不是想摔到朕,她是想摔到自己。”
毓淑仪一愣。
“朕初遇她,就是因为她的坐骑受惊,要将她从马上摔下来。我救了她。”皇帝的神情似讥似嘲,“她大概以为旧事重演,可以牵动旧情,让朕多多念起她的好吧。”
毓淑仪蹙眉,“可即使如此,她也太过大胆。为了邀宠,简直是无所不为。这大内宫城,难道是她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的吗?臣妾只要设想一下,要是陛下不小心坐上了那动了手脚的御马,就觉得胆战心惊。”说完这句话,忽然再生疑惑,“可是,臣妾有点不明白,景氏当时不过是从三品的婕妤,如何能在宁王献的御马上动手脚?”
她看向顾云羡,顾云羡无奈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想不通。
皇帝盯着手中的供词,良久,挑唇一笑。
他想起很多年的那一天,阳春三月、气候宜人。他与三弟一起去城郊骑马,远远地看到一个女孩子双手勒紧缰绳,拼命想要制服身下发狂的骏马。
他起了怜香惜玉之心,策马上前,在她摔下来之前救下了她。
那女孩窝在她怀中时,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只有一双眼睛大而明亮,仿佛天上的星辰。可就是这样一双美丽的眼睛里,却不停往外涌出泪水,将她脸上的胭脂都弄花了。
他将她放在地上,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忍不住安慰了一句:“不要哭了。小娘子哭花了妆,可就不美了。”
话说得太急,没把握好分寸,结果让她原本苍白的脸色在一瞬间羞得通红。
这便是他们的初见。
那时候他对这件事并未上心,只是在心里感叹,自己运道实在不错,出城骑个马都能碰上个如此好看的姑娘。
感叹完了,便把这件事抛之脑后了。
可他不上心,不代表别人不上心。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当日与自己一起遇到景氏的人,还有他的好三弟。
宁王,姬沛。
景氏为什么能在宁王献的马上动手脚?他自然知道为什么。
无非是宁王对景氏情意难忘,被她给钻了空子,这才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但即使如此,他依然舍不得责怪她,情愿一力扛起所有罪责。
这也正好解释了之后自己问罪时,他为何一开始会漏洞百出地否认,到最后辩无可辩时,就索性承认了。
他根本是在故意演戏,为的便是替景氏遮掩。
倒真是情深意重!
可笑自己当时还以为这是朝中那方势力心存不轨,想要弑杀君王,宁王是被其操纵。他甚至还以此为契机,成功逼得周世焘告老还乡,换上了更合他心意的徐庆华为左相。
朝堂上发生这么大的变故,到最后才发现,根源居然是他后宫里一个妃嫔弄出来的邀宠把戏!
真真荒谬!
顾云羡见到皇帝的神情,知道他已经朝她希望的方向思考了过去,心里不由一松。
在从太后不是被景馥姝所杀的震惊中清醒过来之后,她便立刻意识到,要将景馥姝彻底击垮,必须得找到新的罪名。
这个罪名并不难找。之前兰溪长公主的话,还有梦境里皇帝与景馥姝的对话,都给了她最准确的目标。
宁王姬沛。
顾云羡相信,景馥姝与她绝对有莫大的干系。
所以她传来了定美人,几番套话之下,定美人便将她知晓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果然如兰溪长公主所想,御马惊驾一事,确实和景馥姝有关。她才是始作俑者。
之后带着这样的目标去审问成安殿的宫人,事情便好办多了。即使那些宫人再倔强忠心、骨头再硬,总硬不过慎刑司的大刑。只用了一个下午,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口供。
谋害皇裔、欺君罔上,再加上与王爷有染、在御马上妄动手脚,这几项罪名加起来,足以致景馥姝于死地。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此事?”毓淑仪问道。
皇帝再扫了一遍手中的供词,随手扔到一边,“御马一事朕不希望张扬,二位爱妃记得替朕保密。至于景氏,”淡淡一笑,“吕川,今夜便给她送去白绫、毒酒、匕首各一,让她自己挑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