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羡如同被人施了定身法,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呆呆地与他对视。昆仑玉一般的眼眸,水墨山水画一般的眉眼,这张脸是那样好看,足以让世间所有女子心动。
煜都的小娘子们是怎么说的来着?全天下的秀丽河山加起来,也不比他的风姿动人。
“那盏花灯,是我做来送你的。”崔朔看着她,慢慢道,“上次你在我府上,多半已经看到了吧。”
因为看到了,所以才一言不发地离去,甚至不曾与他道一声别。
“那时候你说,想要一艘大船,和亲人们一起住在上面,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我不能送你一艘真的大船,便做了那盏花灯。可即使是一盏花灯,我依然没办法送给你。”
顾云羡想起崔府内院的绿竹猗猗、碧波荡漾,精巧的花灯仿佛开在水上的一朵莲花,自那晚之后便频频入梦,牵动她的心肠。
那只是个荒谬的猜测。她本以为一辈子都不会有验证它的机会,可是如今,他就这么当着她的面毫不留情地挑明。
崔朔看着她震惊到没有表情的脸庞,心中似悲似喜。这些话在他心里藏了太多年,连同那些隐秘的往事一起,被尘封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不敢让任何人知晓。
唯有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会回到从前,看到依然是自由之身的彼此。
麟庆二十五年,全天下都知道顾皇后的远房侄女即将嫁入东宫,成为太子妃。
与此同时,另一桩婚事也一样引人注目。清河崔氏那位风姿出众的崔六郎将在四月份迎娶陈郡卫氏的嫡女卫五娘。
外人眼中的郎才女貌、花好月圆,对当事人而言却只有难言的无奈与苦涩。
那年新年,崔朔没有回家,独自一人待在煜都。彼时顾三郎已经得了恩荫、外放为官,他在煜都再无任何可以交心的好友,真真正正的形单影只。
上元佳节,煜都照例是华灯十里、热闹非凡。崔朔坐在家中,听着外面的人声鼎沸,忽然觉得这世道何其荒谬。他心中已然是万里荒漠,外面却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苦笑一声,他索性也出了家门,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那一年的珑江池畔和往年没什么不同。云鬓花颜的少女,手中拿着各自的河灯、花笺,嬉笑着凑在一起,说着小女儿的心事。
他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便学那些江湖侠客,戴上了黑纱箬笠。
池边有许多卖河灯的小摊,他立在其中一个摊前,拿起一只打量了一会儿,才发觉自己今夜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他往年都不来这里,今年却是发的什么疯?
“三妹妹,你看这个莲花灯,是不是很好看?”
“这一个么?”一个熟悉的声音,温柔轻软,却瞬间拨动他的心弦,“很漂亮。”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把头往左边扭了一点,看到了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面庞。
两年未见,她长高了一些,五官也不似从前那般稚嫩。皮肤白皙,眉眼细长,嫣红的嘴唇抿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极开心的样子。
她笑意吟吟地对一旁的少女道:“二姐姐你不是最喜欢莲花灯吗?这一盏你可看得入眼?”
她口气亲近,那少女却不大领情,“这灯明明是云若先瞧着的,你却拿来做什么人情?搞得好像是你让给我的似的。”
顾云羡的主动示好被这么顶回来,面上顿时有些讪讪的。
那最初开口的、唤作云若的少女见状忙上来打圆场,“那二娘,这莲花灯就当是我让给你的吧。三妹妹,你也快给自己也挑一盏灯吧。”
她点点头,认真地选了起来。
那顾二娘等了不过片刻,便不耐烦地拖着顾云若的手,道:“真是麻烦!不过一个灯而已,也值得这么看来看去?云若,你快陪我去隔壁看看,今晚大姐姐不能来,我要替她也放一盏。”
顾云若反抗不得,被顾二娘拖走了。顾云羡见她们离开,才轻轻舒了口气,大为放松的样子。
卖河灯的老板一直感兴趣地听着几位美娇娘的对话,此刻见那个刁蛮的走了,才开口对顾云羡道:“小娘子可看好了?喜欢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