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朔朝身后看了一眼,一个随从捧着盒子上前,恭敬地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盏做成船形的河灯,船内有一栋三层小楼,精巧无比。舟头挂着一面白帆,上面有隽秀的字迹: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顾云羡取出河灯,神情平静地打量。
“哀家曾听先帝说过……”她轻声道,“大人与他曾有个交易,不知大人可否告知,是什么交易?”
崔朔闻言没有回答,而是想起了一年之前,他被皇帝召到大正宫的情景。
那时候顾云羡已经被送到了茂山,他以为自己此去便是领死,可那面容冷淡的君王却漫不经心地告诉他,他身患顽疾、时日无多,许多事情都要托付给他。
“新政推行至今不过数年,还需要巩固。朕已交代了徐庆华,他明白朕的意思。以后,你们便一起固守这基业吧。
“朕会立五皇子为太子,朕驾崩后他就是新君。你是他的老师,要悉心教导他。”
他终于忍不住询问出声,“可是陛下,您不是说过,臣赢了比赛便要取臣的性命吗?”
皇帝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在他的目光里,他忽然明白了一切始末。
他一早便知道自己时日无多,那场比赛只是一个考验。他想要看清楚,他对云娘的感情到底有多深。他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可靠,值得他将孤儿寡母托付。
他赢了比赛,他也有了答案。
他既然愿意为了她去死,自然是不会背叛她和她的儿子。
这样深沉的算计,让他再次想起两人一起和朝臣斗智斗勇的岁月。那一刻,他再次想起了两人多年的情分,那种无人能比的默契。
他们是真正的知己,如果没有彼此,这一场改天换地的变革将永远无法实现。
他看着顾云羡,神情坦荡道:“先帝让臣坚守他的志向,继续新政,辅佐陛下。”
“仅此而已?”顾云羡问。
“仅此而已。”
顾云羡低头想了一会儿,微笑起来,“这就好。”
他没有做出把她让给别人的事情,这样真好。至少最后,他还是舍不得她的。在桃林的时候,他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可事实上,她若真的和崔朔在一起,他还是会不高兴的。
“这盏灯,是送给我的对吧?”她问道。
“是。”很多年以前,就想送给她了。
她慢慢蹲□子,将河灯放入水中,看它如一条起锚的大船般一点一点漂远,最终汇入远方的璀璨灯火中。
她转头,看到崔朔依旧看着河灯漂走的方向。
“大人是陛下的老师,哀家是先帝的妻子。你我之间,永远都只能是这样。”
他的神情竟不怎么悲伤,只是温柔地凝视着她,“我明白。”一直一直都明白。
她点点头,“大人明白就好。冰天路滑,大人一会儿回府的时候注意马下。珍重。”
她转身,带着宫人头也不回地离去,留崔朔一人立在原地,望着她袅娜的背影怔怔出神。
这样的情景,与那一年的珑江池畔何其相似?
只是这一回,他们终于一起放走了这盏河灯。
没什么遗憾了。
姬洵离开的第二年,显庆元年二月,桃花即将盛开的时节,一道天雷劈中了椒房殿后的桃林。几株桃树率先起火,最终殃及了整片桃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