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句话说完,四下先是安静片刻,俨然目瞪口呆,继而轰然一片,众人便议论纷纷不止。
“好了1
白横秋忽然出声,声音不大,却似乎从营寨内四面八方传到,在座之人都觉得是专门说给自己听一般,自是立即安静下来。“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白公,敢问历亭那里,果真没有黜龙帮大兵团的援助吗?”赵郡都尉齐泽立即起身避席,拱手来问。
“不确定是不是有个别高手去助阵,但总体上还是当地守军自行其是,为首者是个刚刚升了头领的屯田兵屯长和一个当过清河郡副都尉的副屯长……前一战坏了史怀名的也是他们。”回复齐泽的是刘扬基。“败兵说的很一致,城内就是那六屯屯田兵,也未见真正大规模援军。”
此时无人敢喧哗,但闻得此言,在座不少人都眉头紧锁。
不过,可以想见,帐中人想法必然是不同的,有的人是单纯对事情感到震惊,一群屯田兵,什么屯长副屯长,前后击溃了两拨正经的部队,听了就吓人;
有的人是忧虑战局影响,因为史怀名倒也罢了,可纪曾到底是正经路数的东都主力大将,被对方斩将破军,即便是从浩大的联军全军角度来看,也最少是相当于被人直接砍下了一根拇指,血流不止,不好再抓握的那种感觉;
还有一些人想的就深了,他们敏锐的意识到,这种现象看起来是意外和特例,其实却是战局趋势和黜龙帮底力的联合作用……因为这种事情在之前这个世界漫长的历史中是有迹可循的,艰难的战争中,忽然就崛起了什么英雄,这不是胡扯和吹嘘,而是说战争锻炼了人,也给了人机会。
但这种人出现在对面,委实不是什么好征兆……甚至,这是需要极度警惕的。
别人不晓得,白横秋本人起码正是这般想的,他不在乎什么黄屯长、韩二郎,他在乎的是这两个人的出现,而且极度在乎!
“那敢问刘将军,白将军生死……如何?”窦琦不是昨夜和今日轮值,忍不住起身来问。
“不知道,但也无所谓。”此时回复的又不是刘扬基了,乃是白横秋本人昂然出言。“白立本本非能用兵之人,不过是因为同族后辈的关系,不得不加以照拂,军中都晓得他无能,暗中呼为‘宗室将军’,我也只以为粮道在身后还算安全,所以安置他过去……想堂堂大将,行事必当考虑周全,结果他居然扔下步卒,轻兵冒进,被人伏击,逼的丁都尉不得不为了救他主动迎上,捐躯赴难……这种人,死了也就死了,降了也就降了,又有什么可计较的?唯独丁都尉,忠勇至此,却被无辜牵累,某必当铭记在怀,并恩赏其子弟家眷。”
此言既罢,窦琦便立即严肃表态:“英国公公私分明,赏罚坦荡,实在是让人佩服。”
周围人顿了一顿,旋即附和起来,但不少人也是真心佩服白横秋的坚决果断,乃是迅速便将责任推给自家人,以安抚和稳定必然大受震动的本部军心。
但是,这些不是问题的关键,因为从昨晚上到现在,很多军情已经私下流出,军心已经震荡,而大家聚在一起本质上还是想知道,眼下的局势该如何应对?
“都不说,我说吧1停了一阵子,声音渐渐平息,薛常雄率先在座中开口。“白公、段公,现在的局势是,清河方向连续失利,黜龙帮大兵团甚至都没有摸到便已经连番损兵折将,那还要不要继续往东线打?而汲郡那里更是严重,事已至此,损兵折将其实不必多说了,但粮道怎么办?军中粮草还有多少?还有,西线既败,说明黜龙帮河南主力过来了,那边有十二个营,此番攻洛口仓又招了不少人,到底来了多少?要不要分兵去对付?谁去对付?多少人去对付李枢才能从速运回粮食?更重要的,黜龙帮河南兵既至,现在到处都在传,司马正已经飞速到了东都,消息也没法再控制,再加上两侧兵败的事情,东都军如何维系士气军心?而若东都军不能维持,全军又该如何维持?请两位给说清楚。”
座中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但紧张中又有些释然,因为薛常雄愿意把这些问题抛出来,自然是好的,不然大家心里都会堵着。
白横秋似乎也早料到有此一问,便直接点头:“诸位,薛公这些话问的很对路,也是我今日召集诸位的缘由所在,就是要请大家畅所欲言,教我该如何应对。”
四下嗡嗡一片,众人交头接耳,一时间莫衷一是。但白横秋似乎也不急,只是端坐在主位上四下来看。
而很快,讨论也渐渐从嘈杂混乱转向了有序讨论,一些事情的脉络也渐渐有了一些定论。
“东线就不必计较了,本来也是为了隔绝黜龙帮大兵团与此地的,何必再去送兵马?只让郑将军收拢败兵,安守鄃县便是。”
“此言甚是。”
“西线是必然要救的,十余万人,每日单是下肚的粮食就要有五六千石,我知道诸位想什么……是,之前放粮的时候,许多粮食进了周边郡县官民手里,但是大军盘踞,要的是稳定的后勤线,靠收集地方粮草,可以节省,却不能替代……宁可吃有稳定供给的碎渣陈粮,也不能指望着无法分配妥当的山珍海味,否则必然会出大乱子。”
“身前张贼是不是粮草不够了?还能撑几日?”
“这种事情也是可以赌的吗?我们但凡能供给得上,一定要维持供给……依着我说,一面要恢复西线的后勤线,一面还要从武安、信都输粮,最好同时在地方征粮……”
“要从河间与武安输粮吗?”
“不是说了嘛,张三贼也撑不了几日,关键是一定要续上粮草,稳定军心,否则,反而给对方留下可乘之机……输粮输不了多少的。”
“白公许我清河、平原,乃至渤海自龋”就在这时,沉默了许久的李定忽然开口,强势打断了争论。“而我自红山会后,便倾武安兵马跟随,任劳任怨,结果如今非只要出兵,反而要倾郡中粮草,甚至还要放任大军劫掠治下吗?”
周围人不敢吭声,许多中下层震惊于这种“秘辛”,还有几人本能蹙眉,倒是孙顺德与刘扬基对视一眼,然后前者捻须来笑:“李府君,岂不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眼前大局出了问题,不能尽力,到时候这几郡与你何干?便是武安、襄国都难说的。”
“既如此,我愿意领兵去汲郡,恢复后勤。”李定点点头,看向了白横秋。“也愿意自武安供给粮草,但请白公不要劫掠地方。”
白横秋笑了笑,点点头:“李府君敢于自荐,勇气可嘉。”
“可李府君对付得了李枢吗?”就在这时,刘扬基瞅了眼白横秋后忽然插嘴反驳。“不是说李府君治军如何,也不是说武安军弱,而是说,李枢从河南过来,十二个营之余,会不会带上淮西军?淮西军应该是被司马正冲破了,逃到河南去了,就算是军势不整,也是一大助力。更不要说,此去汲郡,可能还要对上传闻中的司马正……若是司马正也来了,李府君能对付吗?”
“能。”李定面无表情,脱口而对。
刘扬基讪讪捻须而笑,不再言语。
“所以,司马正是真的已经到东都吗?”薛常雄蹙眉来问。“自徐州来,这么快?这么果断?1
“不确定,但是河南的黜龙军大举来援,总是河南那里出了变故……”屈突达幽幽开口。“而且,现在麻烦的地方其实不在于司马正到底在哪里,而是李枢大破白将军,汲郡失守,那对于东都军来说,便有失了归路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