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问题在于另一方面……张行隐约意识到,黜龙帮内部在面对这种强势扩充的情形时,渐渐滋养起了野心和傲慢。
其实,这种傲慢和野心,当日在豆子岗一战中他是见过的,程大郎的“不过如此”嘛,只不过程大郎年纪大一些,性格更谨慎一些,再加上李定和他张行的表现,而且还要指望着这两位将蒲台军平稳交与他,这才给强行收敛了下去。
而此一时彼一时,换到济水上游这里,大河下游的事情,只会更加刺激这边的几位头领的争强好胜之心……何况之前就说了,这几位大头领,没一个是好相与的,他们都有自己算盘,而且主要几个头领都有自己独立的地盘和势力,不可能靠着一个空虚的龙头身份来彻底压制他们……实际上,就连魏道士都有些迫不及待的姿态,张行也都不好约束的。
更不要说,还有李枢这种明显要跟张行分庭抗礼的存在。
所以,张龙头这些天,也在思考要如何面对即将奔涌的浪潮,到底是疏,还是堵。
唯独事情总比想象中来的要快。
大约是八月底的时候,大河下游的登州郡城都还没破,河间大营和徐州大营兵马也还没有出动,一直在东平郡巨野泽附近活动的单大郎忽然与头领夏侯宁远一起亲自来到了濮阳,并将一封信转交给了张行和魏道士。
信很简单了,最近见得最多的就是类似的信,无外乎是一些东齐故地的本土精英,在黜龙帮大举扩充并实际上已经成为济水上游公开秘密的情形下,忍不住寻求私下联络、许诺、投靠。
这封信也是如此。
但问题在于,写信的人极为特殊……干脆一点好了,此人居然是东齐前宰执兼权臣祖笏之子祖臣彦,而这位身份毋庸置疑且在东齐故地有着巨大号召力的名士在信中直接询问单大郎是否是黜龙帮的人,是否要举事?若是举事,他愿举家投奔,并努力献出东平郡郡城,或者使用文书帮忙诈开郡内其他县城。
他的家族也将全部投入到帮中。
当然,在这之前,他希望获得单大郎的引荐,跟张行或李枢两位名震天下的龙头获得直接联系,至不济,也想见见那位魏首席。
“不好说是真假。”匆匆从濮阳城折返的魏玄定看完信后,却有些表情怪异。“照理说祖臣彦对大魏自然是恨之入骨,但传闻过于荒唐,所以很多人反而不信。而他又是如此出身……祖笏虽然名声不好,所谓典型的有才无德,但毕竟是昔日一国之执政,门生故吏遍布东齐故地……却要这般低声下气来投靠我们吗?”
“什么传闻?”张行诚恳请教。
“据说,当今陛下刚刚登基时,祖臣彦曾被杨慎举荐给了当今陛下。”魏玄定拿着信稍作解释。“可陛下非但不用,反而当众当面嘲讽,问祖臣彦是不是当年那个祸害了东齐的奸佞之子?祖臣彦无奈,只能叩首说是。接着圣人便说,这种人他绝不会用,还专门发遣祖臣彦去做地方书吏,轮转地方,终身不得登堂入室,升迁到五品。”
说完,又是一身新衣服的魏道士只是盯着张行脸色来看。
而张行会意,却是苦笑:“这确实是那位圣人能做出的事情。”
魏道士即刻颔首,却将书信高高举起,转身看向了身后单通海、夏侯宁远,以及问询赶来的牛达、周行范等人:“诸位,此信是真!东平郡,也是咱们的了!”
单大郎等人,呼吸随即粗重起来。
魏道士复又看向了不知何时变得面无表情的张行:“张三爷!不要犹豫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立即去请其余头领,包括李公一起过来举事吧!须知,此时举事,大河与济水之间,咱们可以即时席卷!”
众人齐齐去看张龙头,而后者却只是面色如常,似乎并未为之所动。
魏首席见此,咬牙继续言道:“张龙头莫忘了,程、雄两位大头领之前也已经说了,登州本城被攻下,只是这几日……到时候,咱们黜龙帮以大河和济水为规制,咱们这边顺流而下,再让程大郎他们逆流而上,只要攻下中间的鲁郡、齐郡和济州郡,便可尽取大河沿线,然后再以咱们的手段,会盟乃至于并了高士通、孙宣致、王厚三人,则东境二十郡便真是咱们的天下!你之前规划,不正是在此吗?些许风险,也值得一冒!”
其人言语之中,居然是将当日议论过的核心风险,也就是朝廷南北夹击给忽略掉了。
但是,到了此时,忽略掉之前议论的,又何止是魏道士一人呢?
张行目光扫过明显躁动的这些人,沉默了片刻,而就在单通海一时忍耐不住,似乎准备开口之时,这位黜龙帮的创建者也随之再度失笑:
“时也势也,诚如魏首席所言,此时局势,委实天赐,而咱们黜龙帮若不奋力一击,先做出大事来,岂不让天下人耻笑?速速去请李公与徐大郎、王五郎等人,咱们就在濮阳城外的牛家庄,再行一次聚义……是否要举大事,只来听大家公议!”
魏道士喜不自胜,捻须而笑,单通海等首领,也都纷纷释然,继而振奋。
s: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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