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为主,黜龙军二次东征的进军威势是一种跟之前截然不同,同时远远超出当地和周边人想象的宏大。
这种宏大不是靠上万人的军列沿着官道大举进发,沿途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宛如长矛挺进刺穿一切的那种势不可挡,而是一种恰似济水流域并不少见的洪水浸润一切的铺天盖地。
数万大军东进,却分散成数千、千人、甚至五百人、一二百人规模的部众,分次序依次深入到了三郡各处要害之地,从主要官道和主要城池,到交通要害、市镇矿山渡口,再到乡村里舍,然后是明确无误的各种明文政令以及大面积治安清扫。
最后就是切实的政令执行。
几乎只是半个月的时间里,三郡内被黜龙军占据的区域范围里,绝大部分商业活动、农业活动、手工业活动、文化活动、治安活动,就全都与黜龙帮、黜龙军这个军事政治实体发生了切实的交汇。
其中必然有混乱和失序,有敷衍和暗中抵抗,甚至会有强势过头下的欺压。但谁都无法否认的是,黜龙帮用这种方式,在短时间内给济水中游的三郡带来了一种铭刻到骨子里的印象——他们是真要代替官府接管一切,他们是真的要造反。
这群穿着六合靴、荷着长戈,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进军的人是真的想要改朝换代!
不过,这种强势的、浸润一切的大洪水式的进军与征服也绝非是没有坏处,最明显的一点在于,部队在地方上投入了太多精力和兵力。这导致六月下旬,当黜龙军尝试进行下一阶段的征服计划时不得不面对一个尴尬的事实。
那就是,二次东征开始时,黜龙帮动员的兵力包括离狐-历山的三万人,加上先期进发的牛达部,以及后续追上的王振所领南线援兵,实际兵力高达三万五千余众;而等到他们准备进取鲁郡西部、济北郡西部,以及最重要的齐郡时,临时可动用的机动兵力,居然只剩下了两万三千余众。
足足一万两千人被拖在了这些地盘上。
“不是一万两千人。”三郡交界处的宿城这里,午后蝉鸣中,实际上担任了张行军事方略代总指挥的徐世英想了一下,就在仓城前院的荫凉下作出了一个更正。“我们还収降了包括金镗军在内的各类军伍约三千众……”
“那就更不应该了……一万五千人就这么被按在了地方上。”从济北赶来的王叔勇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账不是这么算的。”这几日明显上了火的首席魏玄定立即在旁摇头。“一万五千人听起来挺多,但实际上,落到二十多个县里面,也就是一个县七八百人……而且说句不好听的,降军敢真用吗?郓城、梁山寨那些要害地方是不是要多摆些兵?”
“不错。”逐渐开始适应氛围和新身份的白有思也插了句嘴。“据我观察,实际上普通一个县大概只有五百人左右的驻军。”
“五百也多了吧?”坐在角落里的单通海也跟了一句。“这是驻军,又不是衙役。”
“关键是现在也缺衙役,他们实际上就是在做衙役的活,还有城防的事情。”魏玄定立即驳斥道。“就我这十几日来看,催促农事,收割庄稼,包括现场收田赋转运,是要对上那些大小地主的……没有兵马压着,那些人哪里会这么老实?”
此言一出,周围明显一滞。
而原因嘛,不言自明,所谓地主,其实就是这三郡的豪强,跟在座的头领们是一般出身职业,而敢问在座的诸位,当年谁又老实过?
这话委实有些勾起当年美好回忆的意思。
“咱们此番进军的威势太大了!”半晌后牛达微微感叹道。“他们这是被吓懵了,不敢动弹。”
“所以说,”徐世英终于也表明了态度。“现在诸事顺利,跟兵马在这里是有关系的,如果抽调部队,很多事情未必能依旧妥当……而我觉得,现在的局面是难得的,如果我们仓促抽调部队走了,这边很多事情荒废下来,将来就算是打赢了再回来,也未必有这般好的局面。”
“可按照徐大郎的意思,明明咱们都顶到跟前了,却不往前打?”单通海冷冷来问。“要是这样,我不说前面迟者生变,樊豹、贾务根那些人重新壮大起来,只说后面,这些人看到局势如此,咱们却一动不动,会不会也觉得我们胆小怕事,不敢动弹,然后重新生出野心来呢?”
“不至于。”牛达连连摇头。“有历山一战打底呢。”
“那就更该放心进军才是。”王叔勇忍不住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