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沈穆清不由叹了一口气。
她以为,自己会永远记住驾驶者那张醉意朦胧的脸,谁知道,不过七年而已,她不仅不记得肇事者的脸了,就是自己父母的模样,都渐渐模糊在了时间的长河里,只留下了一个温馨的感觉。
“人大概是世界上适应最强的生物了!”沈穆清喃喃自语着,望着镜里的人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高声喊了落梅。
大红罗的帐子立刻被撩了起来,蓝绿色的卷草纹顶棚上挂着红穗八角琉璃宫灯把她的世界照得通明。
沈穆清笑着进了设在床后的净房。
她屋里的一个叫英纷的二等丫鬟正挽着衣袖用肘部要给她试水温。看沈穆清进来,英纷笑着喊了一声“姑娘”,道:“水温正正好!”
沈穆清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英纷带着两个打水的小丫鬟屈膝行礼退了下去,把空间留给了沈穆清。
净房是照着沈穆清的意思布置的。
用了几个落地屏风,把屋子划成了几部分,有的地方放着马桶,有的地方放着脸盆,有的地方放着浴桶。
沈穆清用猪鬃作的牙刷沾着牙粉刷了牙,然后用带着桂花香味的香皂洗了脸,出来坐到了床旁黑色三围雕漆的镜台前,从琅琳满目的坛坛罐罐中找了个巴掌大的掐丝珐琅桃盒打开,用指尖挑了黄豆大小的杏色的面膏在手上匀开,涂在了脸上。
屋子里立刻飘散着一味淡淡的茉莉花香。
这是内务府用岭南上贡的紫梗叶加工而成,专贡嫔妃们使用的“蓟香膏”。小太监偷出来拿到水粉铺子里悄悄地卖,一盒也要二两银子,要是流到市面上,要卖到五两银子,最多只能用一个月,而大周王朝现在的米价,也不过九分银子一石而已……说起来,她的生活是有点奢侈。
沈穆清笑着,从镜中看见落梅把明霞喊了进来。
明霞是专门管沈穆清梳头的丫鬟。长得矮矮胖胖的,说起话来有些木讷,偏偏手却很巧,摆弄着一手好头,这才拔到了沈穆清的屋里,领了三等丫鬟的月例。
她带着两个未留头的小丫鬟走了进来,笑着给沈穆清请过安后,就拿了小丫鬟手里捧着的白绫大手巾围在沈穆清的肩上,然后打开梳台上的妆奁盒,挑了一柄黄杨木雕花梳子,开始给沈穆清梳头。
在扎头发之前,明霞是要用黄杨木的梳子给沈穆清梳一千下头发,然后再按摩头皮一刻钟——这可是她现在的母亲李氏反复交待过的,据说这样可以使头发乌黑光鉴……
沈穆清不由望着镜子里那张雪白的瓜子脸发起呆来。
她现在父亲叫沈箴,字世铭,江苏太仓人士,永德十年两榜进士。母亲李氏,浙江象山人。两人的父亲是同年,又一起在广西做官,结的得意亲家。沈父去得早,沈箴多亏有岳家相助,才能读书进学,夫妻感情很好。只是沈箴年轻时官运不佳,三起三落,李氏跟着他四处奔波,四儿三女都没有站住,直到庆安十五年沈箴任山东布政司的时候,才又得了个幺女。因是上九日生的,又体弱多病,就寄名在了观世音菩萨跟前,取了乳名叫“寄姐”。五岁的那年,寄姐在雪地上滑了一跤,摔了后脑勺,睡了七天七夜才醒……至于“穆清”这个学名,是她八岁启蒙的时候,沈箴特意请了翰林院学士刘寓帮着取的,来自于诗经的“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之句。
“姑娘,姑娘!”明霞拿着靶镜在沈穆清身后左照右晃的,选着角度把脑后的发式反射到镜台的镜里面,好让她看清楚:“您看还可以吗?”
已经梳完头了啊!
沈穆清回过神来,仔细地瞧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