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抚掌大笑。
……牢房的天窗就开在李鱼头顶两丈处,阳光从天窗里透下来,一束锥形的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单足跏跌而座,头发披散,凌乱的发间是一张颇为俊俏的脸庞,周正而精致的五官,双眼熠熠有神,鼻梁挺拔
,尤其是唇形优美如弓,是俗称的丘比特弓型唇。
在他身前,可没有围坐着另外七个老狱友,组成“狱八仙”,只有一个包继业,哭丧着脸看着李鱼。
李鱼却没看他,眼珠子随着面前盘旋的一只苍蝇,轻轻移动着,突然伸出右手食中二指,施展他的捕蝇无影手,可惜慢了一刹,苍蝇飞过去了,还轻盈地盘旋了一圈儿,似乎在嘲弄他。
李鱼叹道:“哎!好久不练,生疏了。”
包继业哭丧着脸道:“小郎君,你还有闲情逸致捉苍蝇?咱们……是不是要完蛋了呀?”
“屁!”
李鱼不屑地撇撇嘴,小心地看了看离他隔着一座空牢房的其他囚犯的牢间,压低声音道:“你现在知道为什么失火了?账簿,在我这儿呢,那就是咱们清白的证据,有什么好怕的。”
包继业兴奋地爬近了两步,道:“对啊!对啊!那……小郎君怎么不取出来呢?只要拿出证据,咱们不就清白了?”
“还不是时候……”李鱼轻轻摇头,露出一副摩诃迦叶拈花微笑的装逼模样:“我现在撇清了自己,魏王无路可退,只能撕破脸皮,直接撕太子了。太子招架起来狼狈不堪,恨不恨我?魏王已有过欲置我于死地的想法,以后要
不要对付我?两头儿都成了我的冤家,不管他们谁赢了,我的下场都很凄惨啊。”
包继业纳罕道:“那怎么办?咱们就愣是有证据也不说,白白替人送死?”
李鱼莞尔:“那倒不会,我有那么圣人么?”
“那小郎君是想……”
“一边是宠贯诸王的一位王爷,一边是诸王之首的当今太子,站队很危险滴。”
“这……小人愚钝,不明白小郎君的意思。”
李鱼又作拈花微笑状,神秘兮兮地道:“先让他们层峦叠幛之中短兵相交,抵死缠绵、愈陷愈深、欲仙欲死,不能自拔,灰头土脸的都舒服不起来的时候,我们就该出手了。”
包继业有些疑惑地道:“小郎君,小人不是太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怎么会听着,隐隐然有点猥琐的感觉呢?”李鱼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地说:“我只是说了几个成语而已,你呀,该多读点书,那就会……想得更歪了!”
“唐夫人”出手如此阔绰,太子李承乾登时大悦。
再加上“唐夫人”皓齿星眸,看来赏心悦目。美女只要应答得体,是很有加分效果的,两人竟有相见甚欢之感。一番攀谈,李承乾确认“唐夫人”只是要攀上他这个高枝儿,借着太子的势,摆脱家族对她的压迫与控制,这是主要目的,其次就是在长安立足,当外部困难达到她用她的钱和势解决不了的时候,会借太子
之名令对手知难而退。
“唐夫人”并没有公开打出太子的旗号,招摇长安的想法,而付出的却是源源不断的金钱,两个人正是各取所需,一拍即合。
离开东宫的时候,太子李承乾亲自把她送到了门口,这对太子而言,可是极罕见的事情,对一个民女,还是“孀居的寡妇”而言,却是极大的殊荣了,虽然这种事并不能拿来宣扬。
目视太子回府,转身踏上轻车,杨千叶对因为不放心她孤身入险地而跟来扮作车把式的墨白焰道:“那李鱼还关在大理寺?”
墨白焰沉默片刻,车轮辘辘声中,道:“姑娘,我们……是没有办法救他脱困的。”
“我明白……”
杨千叶轻轻叹了口气,歪歪地倚在软绵绵的靠垫上,痴痴地想:“那个家伙,每到一处,总生出无数事端来,这一次,终于把自己作死了么?”杨千叶想想李鱼从长安死囚狱中离奇脱困,在利州斗太守,在马邑州斗四大寇,在西市斗两大梁,再到莫名其妙混成了灵台监造的全过程,总觉得,老天爷不会让这样一个神奇的物种就这样窝窝囊囊地消
失。
只是,这一次背后较力的是太子和魏王,这是两个真正的庞然大物,随便搅起一点什么风浪,都是多少人粉身碎骨,他……真能侥幸得脱么?杨千叶闭上了眼睛,纷乱的思绪始终静不下来,也就理不出一个头绪。盗卖灵台器物,所图者不过金钱。我助太子,使其拥有了一份稳定而庞大的财源,就有了脱罪的充分理由,魏王若是知道了,必会觉
得原本可以致命的攻击将失去理由,或许他会就此放手?
这样的话,他就不必咬死李鱼,李鱼并没有被当场抓获,他是否牵涉其中,也只凭王超一面之辞,所以……那就很可能不会杀,最大的可能是……流放边荒。
杨千叶想着,略觉心安了些。但是一个念头忽地掠过心头,杨千叶心头怦地一跳,霍地坐了起来。“不对!魏王轻易不出手,既然出手,图穷匕现直指太子,还能回头么?他,只是想给太子定一个盗卖文物的罪名?如果他想法办泡制出如下一幕:盗卖文物,只是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是取其紧要之物
,占卜天运,预测天象……
那……太子岂非死得不能再死?
这个罪名一旦成立,那才真是毒了。试想,李承乾是当今太子,未来的皇帝。他居然趁修建灵台之便,弄来观天仪器,然后占卜天运,预测天象,那他是想要干什么?只是想知道他老爹什么时候死?如果他没有异心,耐心做他的储君就是了
,皇帝总有一天会死。秘密占卜天运,那就分明是有了歹意,一旦占卜结果不遂其意,就会有所行动。
那样的话,不仅太子要死,灵台上所有人都要死,李鱼一定逃不掉。那个时候,皇帝根本不会去查他是否冤枉,也没那个兴致,涉此大案,连自己的儿子都杀了,谁不管几个陪葬的冤不冤枉。
不过,这计划应该也没那么好实现。因为要办成这件事,第一,得在东宫搜出观天仪器。第二,得有东宫的人反水,做这个“污点证人“,这两件事,哪一件也不容易做。
想把一件器物运进东宫,还不让东宫察觉,你当东宫都是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