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犯贱!我拦着你了么?”冷笑声中,这是杨千叶的声音。
“无耻!你居然踢我……踢我……”
屁股两个字,杨千叶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可已是恼着成怒。
“相打无好手,相骂无好口,难不成我还跟你相敬如宾啊?”
“找死!”
“砰砰、啪啪”,又是一阵拳脚相击,李鱼正气凌然的笑声响起来:“哈哈哈哈,在下学艺不精,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然则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把你的脚从我后背上拿开!”
“哼!还想对我使用寝技?你的功夫杂而不精全仗出奇制胜。一旦被我知晓寝技,你在我面前,就没什么皮调好弹了,现在可认输了?”
“反正我就要死了,你告诉我,此来蒲州,可是为了行刺天子?”
“是又如何?”
“天子身边,扈卫如云,其中真正高手不可计数,你真以为你能成功?”“为什么不能?“杨千叶笑吟吟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肌肤如玉,淡淡的处子绒毛,眉眼盈盈煞是好看:“蒲州刺史矫过饰非,欺君罔上。有良善女子施粥救人,并率领众难民向皇帝请命,你说皇帝见不见
?”
“嗯……”
“一个受到百姓爱戴的行善女子,为民请命。皇帝为了表示亲善的一面,会不会亲自出面安抚难民,接见这个女子?你说我近不近得了皇帝的身?”
“你当我是瞎子、哑巴?我不会向皇帝示警么?”
“啧啧啧,本姑娘就只拿脚尖儿点头,倒要看你翻不翻得了身。示警?落到我手上,你还想活着回去示警?”
“哼!你想恩将仇报,那就杀了我好了!眨一眨眼,我就枉为男儿!”
李鱼一脸的视死如归,但是杨千叶一俯身,一手就已抓住了他的足踝,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我擦!这是要把我丢进黄河的意思吗?真是最毒妇人心呐!
李鱼当即一声冷笑,傲然道:“你当然毫无防范?出城之际我就留下了交代,只要我有一点意外,就马上禀报刺史,满城通缉于你。”
握向脚脖子的手不经意地滑向他的手腕,然后他被提了起来,反拧着胳膊。
“你不要逼我,不然的话……”
“不然怎样?”
“不然,我就放弃复国,只杀李世民一人,也算是告慰列祖列宗了。”
“呵呵,好像刺杀皇帝就比复国容易多少似的,就算没有我示警,你真以为皇帝就会因为你为民请命,轻易容你近身?”
杨千叶平静地道:“很简单,我交出备以造反的钱财,公布自己的身份,向大唐皇帝投诚,你说他信不信?”
杨千叶放开了手,转到了李鱼的正面:“如果我自荐入宫,你说皇帝会不会欣然接纳?”
李鱼刚想说什么,忽然想到李渊、李世民父子的妃嫔中,都是前隋杨氏家族的贵女,这也就罢了,虽然夺了隋室江山的是李唐,可直接灭了大隋的毕竟不是李家,其实仇没那么深。杨千叶现在死死地盯住李家,主要是墨白焰等老太监们从小灌输的结果。不然怎么办呢?当年十八路反王,不知道多少路的反贼,现在都没有了啊,勒死隋炀帝的凶手也化为灰灰了啊,不给小公主树立一
个活着的目标,她往哪儿努力?
所以在李世民眼中,还真未必觉得她对自己会有多么大的恨意,更何况她是主动亮出自己的身份,再交出隋宫宝库,那时就算是自己站在皇帝面前警告,皇帝也会只信她,不信自己了。另外,李鱼很怀疑,就算他示警了,李世民也相信了,还是未必会真的如许防范。你想想,他不但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还把他们襁褓中的孩子活活摔死了,然后他居然把嫂子和弟妹、那婴儿的亲妈纳进
后宫给睡了……这心得多大?他根本不担心好吗?李鱼不知道天可汗先生哪儿来的这种自信,但人家就是有这种自信,三百九十三名死囚,全部释放,让他们一年后自己来领死的事儿他都干得出来,你根本无法用常理揣
测的。
因此,杨千叶所说的这个办法,还真的很可行!她真的要这么做么?李鱼沉默了,一旦杨千叶真要这么做,他确实无法阻拦,示警也毫无用处,况且到时候怎么说?把他和杨千叶打交道以来的种种告诉皇帝?皇帝一旦获悉他早知道杨千叶要造反,他还多次掩护杨千叶离开
,只怕掉脑袋的就是他了。
“有什么意义?”
李鱼锁起了眉,看着杨行叶:“大隋已经亡了,你不计牺牲地这么做,能改变什么?如果你连自己都搭上了,结果却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做它有什么意义?”
杨千叶凝视着李鱼:“在利州时,我听说令尊是被一个乱军军官杀死的?你习武多年,四处拜师,只为杀之而后快,可是他死了,你父亲并不能复活,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李鱼呆住了。
杨千叶继续道:“你杀了那军官,你自己要偿命,你娘含薪茹苦抚养你成人,却只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你告诉,你连自己都搭上了,结果却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做它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是李鱼问杨千叶的,现在杨千叶又用来反问了他。
两个人默默地伫立良久,只有大河上的风呼啸而过,大河中的水呼啸奔腾。
有什么意义?
能改变什么吗?
不能!但它能给人一种精神上的满足。
一棵树,不会去做这种无意义的事,但一个有灵识的生物,这会去做。
能改变什么吗?不能,但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的需求绝不仅仅是可以量化的现实。
这一刻,李鱼忽然沉默了。
如果说以前他还始终抱着一丝幻想,希冀能够说服杨千叶,但这次,杨千叶用他自己的过去现身法,他懂了,真的不抱希望了。
那么,未来,倒如何演变,他们两人,将如何自处,将何去何从?念天地之悠悠,立在大河长堤之上,李鱼就如当年站在长安城中朱雀大街之上,一时怅然,无所适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