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走在街上,才处理了几个强拉民女要进巷子的兵痞,杜行敏甚是忧愤,恰遇一同僚,同样的一脸苦色,两人站住,摒退左右,渐渐踱进窄巷,在中间位置站定,这才聊起了体己话儿。
两人原本就是多年的朋友,说起话来倒也不必过分的顾忌。杜行敏苦笑道:“蔡兄,齐王如此……待天兵一到,玉石俱焚,你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蔡姓将军叹气道:“今日,我本想把妻女送出城去,我死便死了,至少……可惜,四城守护,皆齐王亲信,进得……出不得……”
杜行敏略一沉吟,道:“若你我能将功赎罪……”
那蔡姓将军眼神一亮,但迅速黯淡下去:“我麾下能调动的亲信,不过十余人,你手下更是无人可用,只有一些民壮,济得何事?哎!等死吧!陪着齐王一起死!”
两人唏嘘良久,那蔡姓将军拱手道:“我回去了,趁着还有命在,多陪陪我的女儿,她今年,才三岁半……”
蔡将军声音哽咽了一下,向杜行敏拱了拱手,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去。
右侧墙后,李鱼倚在那里,不禁听得入神。他潜进城来,本想打探一下李氏兄弟的下落,却不想竟听到这样一番话。齐王麾下军心若此,这仗还怎么打?李鱼在右墙内想着,杜兵曹也叹了口气,咒骂一声,举步往巷外走。刚刚走出两步,左侧墙边翩然飘入两人,一前一后,将他拦住。前边一人,右手持剑,左手捏个剑诀,向杜兵曹很烧包地喝道:“反王李
佑何在,快带本大侠去擒他。不然……不然……老二,不然怎么样?”
后边那人叫道:“不然就宰了他!”
前边那人瞪眼道:“蠢货!要是宰了他,谁带我们去找齐王?”
后边那人道:“笨蛋!难道我们不会另找一个带路的?”
这时巷口等候的两个兵丁已然看到了巷中情形,立即举枪冲了进来,老远就大喊:“干什么的,想造反不成?”
前头那人一回头,看到两个兵丁闯来,不由惊道:“糟了,被人发现了,我们是先杀了他呢,还是马上去找另外带路的人!”
“不杀……”
“那咱们走!”
“……那他把咱们的行踪说出去咋办?”
前边那人双腿一弯,都要上墙了,被这大喘气的一句话憋了一个趔趄:“靠!那就杀!”
李鱼在另一侧墙后听到这样颠三倒四一番对话,不由大喜,急忙跃上墙头,叫道:“我找你们找得好……”
后头那人大惊失色:“有埋伏!”猛然跳将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剑向李鱼当头劈来!
秋天,收获的季节。
这里是一片黍米地,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枝头,看起来会有一个好收成。
但田间并没有喜悦收割的百姓,原来金浪一般的黍米地,也似鬼剃头一般,出现了几片坑洼区域。
那是马匹和人在里边厮打搏斗造成的后果。
几骑快马疾驰而来,勒停在堤上。
一身男儿青色骑装的杨千叶勒马四顾,目光落在了黍米地中几具倒卧的尸体身上。
旷三儿已然下了马,快步走过去,很快,他就从黍米地里趟了出来,向杨千叶摇摇头:“没有活口。”
杨千叶问道:“是什么人?”
旷三儿道:“从腰牌看,三个是齐州兵,一个是海州兵。”
杨千叶眉头一轩,欣然道:“齐州兵出现在临清附近了?齐王终于静极思动了?这是要沿着运河打下去么?”
这时策马到前方拉开警戒的旷大突地一声大喝:“站住!”
众人闻声看去,就见黍米地中一个农夫模样的人跑得飞快,而旷大已提马追了上去。金黄色的谷浪起伏下,以澄碧的天宇为背景,一骑快马,像捕猎的苍鹰,前边那只兔子固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又怎么可能逃得掉,很快,他就被那雄骏的战马载到了田头地埂上,卟嗵一声扔在了杨千叶
的面前。
墨白焰下了马,向那惊得脸色苍白的农夫微微一笑:“不要怕,我们是返乡的商人,眼见出了战乱,放心不下,向你打听一下情况。”说着,几枚大钱已经丢到那农夫的面前。
很快,杨千叶就获得了李绩的先头部队已抵达临清,正向德州集结的消息。而令她失望的是,齐王……依旧没有调兵出城的打算,他的人出现在这一地区,只是为了征兵。
你要造反,而且付诸行动了,你登基做了皇帝,然后把大门一关……
你以为朝廷会无动于衷,不派兵来么?
杨千叶根本不能理解齐王的想法,如果不是亲眼得见,她一定认为这是旁人在瞎编,世上怎么可能有如此短视的人?而且还不是一个,而是一群!但事实就摆在她的面前……
“殿下……”
墨白焰看着那农夫提着镰刀远远逃开,对杨千叶道:“好在我们来得及时。眼下,只有朝廷的先头部队抵达德州,只要我们先一步进入齐州城,并能得到齐王的信任,那么,大事仍有可为。”
“不错!以齐王的名义起兵,令我们在各地的人响应,制造声势,再以宝库招兵买马,很快就能兵强马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