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美地

雪白的,陌生的头发。

——他在那一刹那恍惚以为自己听见了血液瞬间僵冷凝滞的冻结声。

那是什么?

scout一直在猜测某个可能,他从回来的路上开始想,接受凯尔希检查的时候也在想,站在这扇门之前还在想,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只有他,如果要用他来做些什么的话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对他动手,反而要绕这么大一个弯子?

他此时仿佛已经触碰到了那个答案:肌肉记忆,本能,潜意识,他们可以有很多种方法来描述这种情况,但是无论哪一种都无法令此刻的scout感受到欣慰或是类似于爱人得以失而复得的满足。

他停下思考的方向,拼尽力气去拒绝那个其实已经呼之欲出的答案。

真正令scout不得不往那个方向去思考的原因,是博士正在躲着自己。

很明确、很具有针对性的,只是在躲着自己。

博士本来就对这艘陆行舰很熟悉,要想绕过一些人的视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轻松了,而一些特殊的隐蔽技巧是他当初教过的,毕竟在后期的战斗里指挥官总是难以避免地需要往战场上跑,scout教过她不少法子,她总是学得很快也学得很好,还有些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聪明——这也就导致了博士若要当真专心致志躲着某个人的时候,难度系数非同一般,就连他这个昔日老师想要立刻找她也颇为费力。

scout追随着她的脚步,只觉得心口压抑的沉坠速度开始加快,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渐渐明显,她的脚步很轻,速度很慢,而且哪怕是最不舒服的时候也没有摘下兜帽和手套的打算;scout没有打算停下,很明显,一个身经百战且已经恢复了巅峰期的男性萨卡兹对比他体弱多病且十二分抵触锻炼的女性指挥官,最终结果只会是前者的胜利。

……你就是非要跟着我是不是?

博士不习惯对自己的干员生气,哪怕是打定主意要远离抵触的对象也是如此,她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语气已经不由自主地恢复了她过去的习惯,scout没提醒她这一点,仍然站在三步之外不会打扰她的距离上,语气极近冷静地回答道:我只是担心您。

她很疲惫地叹了口气,scout听见她呼吸的声音有些不对劲。

但是博士没有开口,他也就只能压住自己的脚步不曾上前,看着指挥官动作很迟缓的带好自己的面罩,然后才哑着嗓子说,我要回去了,接下来要去哪随你的便就是……记得不要进来打扰我。

她知道那个萨卡兹没有离开,沉稳的脚步声始终在她三步之外的距离,可是博士感受不到被尊重的轻松,也没有感觉到应有的同伴死而复生的欢喜,烦躁,愤怒,不安,恐惧,种种太过陌生的情绪坠压心头让她几乎上不来气。

这不应该,更不可以。

博士注意到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毫不隐藏地发脾气,而对方对此坦然接受的程度超乎想象,这没能安慰到她,反而让她的愤怒更进一步的燃烧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个萨卡兹始终在看着自己,可他在看什么?

她抓住那缕从兜帽里划出去的白发,无比粗暴的塞了回去。

是在看自己究竟救回来了个什么东西,还是在思考自己曾经放弃过生命带回来的究竟是个何等糟糕的怪物!?

她毫无顾忌的当着他的面关上了浴室的门,罗德岛给她特制的制服让她快要走不动路,那些衣服此刻被她毫无顾忌地扔在地上,花洒的水流声放到最大,借此也算是强行提醒对方不允许更进一步的去探听浴室里面的细节。

……但是这真的有用吗?

博士苍白细瘦的手掌抹过镜中,水珠流淌的镜面映出她雪白的头发和猩红的眼眸,劳伦缇娜很美,歌蕾蒂娅也是,可她知道这妖艳的色调在自己身上代表了什么——这是一种被强制剥夺了人类色彩的诡异怪相,她看见自己的样子,看见那只撑在镜面上的手,看见被温热水流浸泡了许久的肌肤仍然只能透出一种毫无血色的苍白。

当然了,她想着。

——毕竟这具身体里的血都要流干了。

源石原液取代了血液的用处,唯一值得庆幸的地方是这些东西失去了最致命的放射性,哪怕它们从身体里流出去自己也不用担心会污染到她的干员。

白发色调寡淡,根本遮掩不住多少身体的痕迹,冰冷的镜面映出瘢痕累累病骨支离的陌生身体,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像是从来没见过似的。

……真难看啊。

博士面无表情地看着镜面里的自己。

……就像个怪物,是不是?

她在氤氲的水汽里驻足太久,已经感受到了一种毫不陌生的晕眩感,苍白的肌肤终于有了一点活着的红色,理性告诉她应该马上离开这里出去透气,但是她连动一动的打算都没有——直到有人屈指敲了敲门,动静不小,scout的声音即使隔着门和水流声也足够清晰:

“您已经在里面呆了一个小时了,博士,”除了萨卡兹的声音,她似乎还听见了一点东西落在地面上的声音,而男人的声音不紧不慢,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自己正在打算做什么堪称大逆不道的事情:“五分钟之内如果您还没有打算出来的话,我会直接强制开门,还请您见谅。”

博士愕然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