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澜固执地要他给一个答案:“师尊为什么不说?师尊心疼我是不是?”
他近乎歇斯底里:“只要师尊说了我就听话!”沈应眠急急吼了出来:“对!我心疼你,心疼你了!你快松手啊。”
景澜倏地松了手,孤鸿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景澜一向最为珍视孤鸿剑,此刻却没有去捡,只摊开血淋淋的手心让沈应眠看。
“师尊,我好疼啊。”他怆然一笑,指着心口,“可是这里更疼。师尊,你抱抱我……好不好?”沈应眠头一次没有为他的委屈妥协,心狠地忽略了他伸出来的双手。
沈应眠施法为他疗伤,可景澜一点都不配合,体内的力量抗拒着他的疗愈。
沈应眠红了眼眶,“别闹了。”“师尊不肯再叫我澜澜,连抱抱我都不肯了。”
景澜笑了,笑得无比畅快,“这样挺好的,不是吗?只有我受伤了师尊才肯靠近我,触碰我,才不会说哪些伤人的话,不是吗?”“咳——“身后传来声音,景澜如同被人侵入了领地的狼,下意识将沈应眠紧紧护在自己身后。
来人是巫白衣。
巫白衣没看景澜,只对沈应眠说:“他已经到地方了,你准备什么时候过去?”“他是谁?”景澜警惕地转过身握住沈应眠的肩膀,手心的鲜血糊上沈应眠淡紫色的衣裳,“师尊,你要去哪?和谁?”
巫白衣冷笑一声:“还能去哪?自然是找个双修的好地方。”景澜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手掌猝然向下紧紧箍住沈应眠的手腕,不顾手心的伤痕再次裂开,血肉粗粝地在他的腕骨上摩挲。
沈应眠来不及深究巫白衣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在景澜面前说这样的话,他眼里只有景澜血肉模糊的手,“澜……你的手!你先冷静一点。”“师尊别走!”景澜什么都听不进去,满脑子被沈应眠要离去的信息侵占,突然疯了一般乞求沈应眠,“我不爱师尊了好不好?师尊别不要我,别跟别人双修好不好?师尊……”沈应眠手腕被他箍得生疼,脑子嗡嗡的没法思考。
景澜却还在疯狂道歉:“对不起师尊,我真的不喜欢师尊了。我错了,是我大逆不道,我欺师犯上,我罪该万死!”
他的手劲大得惊人,不容置喙地圈禁着沈应眠,不让他逃离一分一毫,“师尊要把我的画像送到霓纱宫对不对?”“好。「他的手抖个不停,将沈应眠为他画的画拿出来,」这是师尊亲手为我画的画像,多好看啊,都送去好不好?“沈应眠梗着喉咙说不出话来,只不住摇头。”
“不够吗?「景澜胡乱撕扯衣襟,将珍藏在里头的东西取出来,」那再加上这个够不够?这是师尊给我画的小册子,我把它撕开好不好?分成多张……”
画册被手心的鲜血晕染,模糊一片,景澜却像没有知觉一般,近乎魔怔地喃喃自语:“对……撕开,每一张送给一个人,让他们看看。变成红色的了,很漂亮对不对?”
“澜澜,你别这样。”沈应眠终于难以忍受,一滴滚烫的泪滴在手背上,沈应眠视线模糊。
“师尊为什么要哭?是还不满意吗?「景澜双目猩红,手指颤巍巍地抹去沈应眠眼角的泪,」我这就出发去霓纱宫好不好?我去看看有没有心仪的人,我去跟他们交朋友,我会乖乖听话,不会一直黏在师尊身边了,好不好?““师尊……「景澜握着沈应眠的手放到自己心口,」我真的不喜欢你了,这样可以了吗?“沈应眠视线模糊,压根说不出话来。”
“啪嗒——”湿润的水珠落在沈应眠的手掌上,几乎要将他的皮肤灼伤融化,这一次却不是他自己的。
沈应眠抬头看景澜,看到他缓缓阖上的眼睛。
还未看清他的脸,身前的人直直往他身上栽,沈应眠触及一片不正常的滚烫。
“澜澜!澜澜你怎么了?!”巫白衣没有上前来帮忙,只站在一旁哑声笑了:“在雨中跪了整整一夜,后来时刻担心你,又受到这么大的刺激,身子不垮才怪。”沈应眠没有将人放在垂雨榭,而是送回了景澜自己的住所。
巫白衣煎药时,沈应眠抱着景澜的手,一点一点将他的伤口治愈,看着触目惊心的裂痕慢慢修复。
巫白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冷不丁道:“有时候我觉得你很狠心,有时候又觉得你不够狠心。”沈应眠没说话,将景澜扶起来。
巫白衣沉默着将药喂给景澜。
“你早就知道了?”沈应眠问巫白衣,却是陈述的语气。
巫白衣扯了下嘴角,无言。
沈应眠无声苦笑。
有这么明显吗?
可是为什么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过?
从喊出一声「师尊」开始,景澜就很乖巧很听话,也很黏人,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黏人多了不纯粹的感情?
沈应眠居然都想不出来。
喂完一碗药,沈应眠坐在床边替景澜盖好被子,看着他紧紧锁着的眉。
景澜今日一番惊心的言论让沈应眠动容,也让沈应眠更加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景澜对他不是依赖,而是真真正正的喜欢,这个结论反而加深了他的罪恶感。
可如果景澜真的愿意改正,真的能割舍……
他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这个问题一经问出就在沈应眠心里被自己否决。
无论景澜如何苦苦哀求,他都知道他们无法再回到过去。
今日种种就像一根刺,会永远横亘在沈应眠心里。
他无法在景澜如往日一般撒娇黏人的时候再说服自己这只是小辈对长辈的依赖。可如果他心存芥蒂,无法纯粹地对待景澜,这也对景澜来说又何尝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