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愣了一下:“他们把烟斗送给你了?不是说,烟斗是他们的圣物吗?”
“你为什么认为是送的呢。”
“你抢的?”她大吃一惊,随即摇摇头,“不可能,你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做这样的事。”
“我是那样的人。”他说,“但我的确没有抢他们。”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他喉结滑动了两下,声音也变得冷硬起来,“是一群歧视印第安人的士兵,他们路过保留地,然后杀了他们。我赶到的时候,只找到一支填满烟丝的烟斗,酋长原本打算用那支烟斗接待他们。”
莉齐不知道说什么好。小时候,她经常听见人们用印第安人恐吓孩子,再不听话就会有印第安人来割头皮。不少人甚至羞于提起,脚下的土地曾经属于野蛮、残酷、愚昧的印第安人。但那片土地确实曾属于印第安人。
“我一直随身携带那支烟斗,每当无法排遣心中的某种时,就会点燃它,希望神能听见我的祈愿,让我得偿所愿。”他说,“可惜,神从不眷顾我这样的人。最后一次希望破灭后,我不再用那支烟斗祈愿,而启用了它另一个功能。”
终于要来了吗?
他终于要跟她坦白过去了吗?
“什么功能?”她几乎快要晕过去。
“记录亡魂。”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掠食野兽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印第安人每杀死一个敌人,就会在烟斗上刻一道纹路。你猜,我会对谁用上这个功能呢?”
“你跟兰斯谈的生意就是这个?”莉齐不想表现得太急切,但她太想知道结果了——假如兰斯答应了,她就自由了。
“是的。”他说,声音里又浮现出一丝笑意,然而冷得可怕,“我劝他离开你,不然将遭遇极大的不幸。我毕竟被两个好人救过,不想表现得太过无情,给了他一个相当丰厚的条件,假如他愿意离开你,我可以给他六十万法郎——我们总统一年的收入。到那时,他是重振夏洛莱这个早该进棺材的家族,还是讨好别的女人,都是他的自由,但他拒绝了我。”
莉齐张口结舌,不敢置信地“啊”了一声。
自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他突然用手捂住她的眼睛,抬起她的脸庞,用嘴唇轻轻厮磨她的唇。
她尝到了他口中浓烈的酒味,顿时有些发晕,仅仅是浅淡的酒味,就将她喝过的最烈的白兰地比了下去——他究竟喝了多少?
不过,他喝醉以后,明显比清醒的时候好相处多了,记得刚遇见他时,他简直是个哑巴,哪里会像这样侃侃而谈。
“太好了!”莉齐又振作起来,把兰斯不肯离婚的噩耗撇到一边,乐观地想,“看来,他很快就会对我坦白一切,包括他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看长相,一定要我跟兰斯离婚。”
快乐的日子离她不远了。她微笑起来,露出一对幸福的酒窝,谁知不到片刻,就被幽灵用两根手指按住了。
“别高兴得太早,德·夏洛莱太太。”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冰冷刺骨,“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那个自私、贪婪、怯懦的伪君子,除了消耗你的财产以外,他堪称一无是处。唯一的优点可能是会四国语言,可惜我会的语言是他的好几倍,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值得说出来的优点。”
莉齐心想,你不还是说出来了吗?
不对。她竖起眉毛,大声嚷道:“我才不喜欢兰斯——”
她的嘴被捂住了。
他低声说道:“嘘,小声点儿,德·夏洛莱太太。伯爵先生就在楼下用餐呢。”
眼睛和嘴巴都被捂住了,她完全无法表达心中的不满,只能愤怒地“唔唔”了两声。
“你们是一对奇特的夫妻。”他冷而快速地笑了一下,“伯爵先生虽然跟不少交际花都有往来,却宁死不愿跟你离婚。而你,德·夏洛莱太太,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和最善良的女人,却爱上了一个软弱的蠢货。”
莉齐被他夸得心花怒放的同时,又被他气得怒不可遏。
她像被激怒的小动物般,咬了一下他的手掌,狂怒地大喊道:“你放屁,我根本不爱——”
他反手扣住她的下颌,毫不怜惜地掐开她的双唇,重重地吻了上去。
那种她是他唯一一根浮木的感觉又出现了。这一回,他不再掩饰自己的渴求,也不再掩饰骨子里的暴烈与凶狠,更不再掩饰阴郁的嫉妒和欲求。
她被他吻得连恼怒的力气都没了,浑身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手臂上。
在这个激烈的吻里,她努力转动脑筋,思索与他有关的事情——毫无疑问,他喜欢她。她要是还看不出这点,就是他口中的蠢货了。
但出于一些原因,他完全不信她也喜欢他,不管她如何表示爱意,他都认为她在说谎……为什么会这样呢?
她有过不少追求者,也接受过不少追求,可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的追求方式,像他一样古怪而迂回,他似乎有什么不得不迂回的理由。
她已经打开了一个无法关上的盒子,还要继续打开吗?
不知是他吻得太过深入,还是他的手扣得太过牢固,简直如同沉重的枷锁铐在她的身上。她有些透不过气来,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兴奋与恐惧如同潮水般接连涌上她的心头,她不知道该相信哪种情绪才是真实的——是兴奋,还是恐惧?
眼前的人是谁,他的过去是什么,为什么这样神秘,为什么用这样古怪的方式追求她?为什么不相信她不爱兰斯?
还有……
她该感到危险吗?
兰斯已经置身于危险之中——也许,她马上就会像兰斯一样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仿佛在做一个永远也无法醒来的噩梦。
她已经感到了危险。
那她是逃跑,还是上前一步?
他的手从她的下颌移到了她的后颈上。明明只是放在上面,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却莫名觉得,他想把什么东西扣在上面一般。
她从未如此紧张不安,也从未如此兴奋不已。
幽灵就像一条阴冷而黏湿的蛇,用冰冷的蛇身将她拽入泥沼中,使她眩晕、窒息,再也发不出声音,再也无力恐惧。
她的意志力在瓦解,力气在流逝,恐惧变成兴奋,兴奋化为悸动,使她的心脏疯狂地泵送着血液,双膝一阵瘫软。
假如此刻,他告诉她,他的身份其实是魔鬼,她也会将灵魂献给魔鬼。
然而一吻完毕,他没再提起自己的过去,只用大拇指擦了擦她唇边的口涎,语气温柔却带着恐怖的占有欲: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德·夏洛莱太太。假如一个月后,你的伯爵先生还不离开你的话,我保证,他会变成烟斗上一道不幸的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