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齐见他态度这么强横,一定要带她离开这个可爱的巢穴,气得想咬他一口,她也真的咬了下去。
可他毫无所动,两只手扣住她的腰,把她放在马鞍上,翻身跨坐到她的身后,马刺一踹马腹,朝地下宫殿的出口骑去。
她咬了半天,下颌都酸了,他也没有送她回去。她只好闷闷不乐地松了口,满肚子忧郁地望着越来越远的湖滨寓所。
她是真的喜欢这里啊,她是真的不想回去啊。
他一直对她百依百顺,为什么在这件事上不愿依她了呢。
莉齐努力调动心中悲伤的情绪,想抽下几下鼻子,掉几滴眼泪,让他后悔如此独断专行。
但她坚强惯了,再加上这件事还没有到痛哭流涕的地步,她挤了半天,也没挤出一滴眼泪,不禁更加郁闷了。
唉!
她重重地捶了一下埃里克的肩膀,无可奈何地望着湖滨寓所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刹那间,她感觉整个世界都灰暗了,眼前再也没有色彩了,她又要回去当那个该死的德·夏洛莱太太了,那个窝囊的、可悲的、在街上跟人说两句话都要被议论一通的德·夏洛莱太太。
她又要开始穿紧身胸衣,虽然她从来没有束过腰,可是紧身胸衣是多么让人喘不过气呀!
她又要开始把一头纯净美丽的金发塞进发网里,不能随便披散下来,虽然闺训上没有规定已婚妇女必须梳哪种发髻,但你不梳时兴的发髻,其他太太小姐就会把嘴一撇,说你不懂巴黎的时尚,是个乡巴佬。
她又要开始规规矩矩地走路,皮鞋最多只能露出两英寸,即使不出门,也不能只穿一套衣服,每天至少要换三四套衣服,以彰显自己的财力和身份,不然别人就要看轻你,觉得你不是个可尊敬的淑女。
她也不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了,吃完一份餐,再要求来一份是不合规矩的。即使你强行命令厨娘再做一份,仆人们也会满腹轻蔑地议论你,说你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老饕,什么东西都能狼吞虎咽。
当然,她可以假装没听见那些人的议论,然而尽管她对自己说过好几遍,不要在乎别人的看法,听到自己被议论时,还是会勃然大怒。
这就是人性啊。她这辈子也做不到被打了右脸,还要把左脸伸过去让别人打。
她要是被掴了一巴掌,只会想办法还对方十几个巴掌。
莉齐本来不想哭的,但越想越难过,越想越伤心,想到未来一段时间,都要过那种坐牢似的苦日子——假如没有经历过自由,让她过那种守规矩的日子倒没什么。
可是,她已经知道了自由的滋味——美妙的自由的滋味,前所未有的自由的滋味,怎么能再把她送进牢笼里!
莉齐鼻子一酸,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一面痛哭,一面咒骂埃里克:“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待我!”她哽咽着,“你要是没带我来这里来,该多好啊……你把我从牢狱里放了出来,现在又要把我送回去……他妈的!你简直是在故意折磨我!”
骂完以后,她心里舒坦了一些,眼泪也不再流了,但还是很郁闷,因为埃里克还没有安慰她,跟她道歉。
埃里克一只手臂搂着她,另一只手臂的肌肉微微紧绷,扯着缰绳,不让胯-下的这匹白马撒欢儿似的奔跑。
这匹马一直被养在歌剧院的马房里,是一匹异常骏美的阿拉伯白马,体态优美,皮毛艳丽而顺滑,即使光线暗淡,也能看出浑身毛发如昂贵的丝缎一般闪闪发亮。
这样一匹举世无双的骏马,却被豢养在地下室的马房里,当作表演节目的工具。
他看到以后,就顺手帮它牵走了。
剧院的马术师管它叫“恺撒”。恺撒性格温顺,极其忠诚,从不违抗他的命令,能看懂他每一个手势和眼神,但即使是它,也不愿到这阴冷的地方来,每次他吹完口哨后,都要等半分钟,它才会不情不愿地跑过来。
她却非常喜欢……这里。
地下宫殿建造于巴黎公社时期,原是公社社员为了羁押囚犯而建造出来的黑牢。
但不知为什么,公社失败以后,只有他发现了通向黑牢的暗道,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类似于命运的力量在告诉他,这是一座为你准备的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