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Chapter 8

一个孩子忍不住开口说道:“……你就没想过,我们就是那帮土匪吗?”

那枪手愣了一下,随即轰然大笑起来:“哦,上帝,这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你以为土匪都是故事里的侠盗吗?他们都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再看看你们,面色红润,衣服上一个补丁也没有,头发里也瞧不见虱子。你跟我说你们是土匪?好笑,真的太好笑了!”

莉齐听墙脚听得心满意足,也露出一个微笑。

她正要下楼去把那枪手赶走,然后叫厨娘开饭,就在这时,只听枪响一声,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楼下又响起一阵骚动,像山洞里被强光惊扰的蝙蝠一般,给人一种不祥之感。

莉齐探头一看,只见那枪手脸朝地倒在地上,脑袋被一颗子弹贯穿,鲜血喷溅在干草堆上。

她眉头一皱,刚想看清是谁动的手,就被埃里克单手拽到了身后,同时他拿起架子上的连发枪,迅速上膛,瞄准,扣下扳机。

“砰——”

楼下传来比利的声音:“打中了,头儿!我过去看看!”

埃里克厉声斥道:“别过去,可能有埋伏!”

与此同时,莉齐也从壁炉上取下一把枪,给枪装上子弹,走到另一扇窗户边上,侧耳聆听楼下的动静。

的确有埋伏。

是那帮割头皮的变态。

他们不知去哪儿屠戮了一番,回来时看见枪手在那高谈阔论,便顺手毙了他。

透过窗玻璃,莉齐看到了此生见过的最恐怖的画面。

一群人垂头弓背骑在马上,背着弓和箭筒,腰上挎着手-枪和火药筒,马背上挂满了用皮带子串起来的头皮,一张叠着一张,鲜血淋漓。有的人手上甚至提着被血浇得湿漉漉的黑发人头。

尽管她只看了两眼,就不忍再看下去,还是认出了那是印第安人的头颅。

她闭上眼睛,头脑里蓦地燃起一股暴烈的杀意,烧得她思绪空白,等她回过神时,已经朝那些人开了火。

她还是不擅长使用步-枪,打空了好几枪,但她无暇为此感到羞涩,弹膛空了,就闪电般填上子弹。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冲那帮割头皮的变态开火,明明印第安人跟她没有关系,那个爱吹牛皮的枪手跟她也没有关系,可突然之间,她就是遏制不住内心暴涨的杀意。

埃里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她空枪的时候,抬手帮她补上。

其他牧工也没闲着。他们也有连发枪,很快,那些割头皮的变态就被打得落荒而逃,只留下一片血迹斑斑的蓝色花丛。

莉齐放下枪,怔怔地望着窗外,胸口仍在不住地起伏。

她整个人精疲力竭,脑子里一片混沌,只知道自己正在机械地喘气。直到埃里克走到她的身边,用手帕擦掉了她脸上的东西,她才恍然惊觉自己哭了。

她为什么会哭?

是因为眼前这一幕太过可怕了吗?

不,如果她真的觉得可怕,她会尖叫,她会闭上眼睛,她会竭力把这些恐怖的画面丢置脑后,而不是架起枪,宣泄愤怒一般对着那些人开火。

她从不是一个敏感的人,脑筋比渔网还要粗,假如用她的脑筋织成一张网去捞鱼,绝对捞不到小鱼。

然而就是这副粗脑筋,也察觉到了她是多么自私。

在此之前,她一心只想着自由——埃里克漠视文明社会的一切规则,在他那里,她能不受束缚地活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与快乐。

来到科罗拉多后,她更是自由得忘乎所以。

她可以叉开腿骑马而不受人们议论,这里远离大都市,女性也是家里的一把手,她们必须学会叉开腿骑马,因为要是家里的男人病了,就是她们肩负起打猎和放牧的责任。

她像一只飞出牢笼的小鸟般,沉浸在重获自由的喜悦中,却忘了这里对他而言不过是另一个牢笼。

约瑟夫、暴死的枪手、割头皮的变态……这些亡命徒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一个她曾在兰斯身上看见过的特征——沉溺于过去,不愿接受世界已经改变的事实。

贵族们用彬彬有礼的目光回望旧世界,亡命徒们则以阴鸷、残忍的态度拒绝新时代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