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妹子张口便讨要东西,这东西还是头前一个客人送了来,书房内又有另一个客人坐,盛凯心生薄怒。喝道:“屋里有客,你女孩家便这般闯进来!”那小丫头听说有客,方匆匆退了出去。盛凯与洪谦陪礼,洪谦笑摇头:“我出来也有些时候儿了,还要回去温书。”便辞了去。
回家来秀英接了,与他宽衣递茶水,且问:“他家里如何?”洪谦道:“你还不知?他父亲是个迂腐人,我不乐见。”秀英将要问盛家旁人,猛想起盛家旁人便只剩下女眷与盛凯之弟,洪谦断没道理见,不由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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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英这份惋惜并不多久,这一日,她也是闲,命胡氏将金哥带去陪伴林老安人,林老安人上了年纪,越发懒待走动——秀英已暗中将她寿衣、寿木重整一回,只怕有个万一。林老安人见了金哥,乐不得,秀英看她气色还好,携了玉姐,去看针线铺儿。
林老安人道:“你还看着那铺子?也不干正事儿!”
秀英心知林老安人所言之正事,便是趁早再生个哥儿,与洪家后继香灯。因女儿侧,秀英忙拦了话头儿:“你孙女婿忙读书哩。天且不早,我与玉姐去去便回。后半晌府君娘子还叫去打牌哩。”方带着女儿从林老安人处逃了出来。
秀英出了门儿便松了一口气,那头程实已雇了两顶轿儿来,秀英与玉姐一人一顶,各携了一个使女。秀英带是小喜儿,玉姐带是小茶儿。到了针线铺,秀英、玉姐往里间坐,掌柜要上来回事,秀英道:“你且忙去,我带姐儿来看看,也好知道些生计,并无旁事。”
话虽如此,掌柜却知,这铺子挂着程实名儿经营,背后东家实是洪家,且来回了话:“生意好着哩,咱铺子里也常与二、三十个绣娘有往来,每日价收几十方帕子,也有腰带、也有裹肚、也有绣屏。每月好有二十两净赚。若有那胡商来时,一笔好赚几百两哩。小人留心着,每回总留些儿存货,胡商来时,不用现使她们绣,径拿来卖便可。又省时。”
秀英道:“你是做买卖老人儿了,懂得却比我们多。”又说玉姐:“多学学。”
掌柜连说“不敢,”又问,“东家既与那府里有门道,何不做大些儿?再有胡商来,咱也可买他货来发卖,转手又是好大一笔哩。”秀英看一眼玉姐,道:“咱家有贩针线本钱,未必有买香买珠子宝石本钱哩。”
玉姐一笑:“哪能一口儿吃个胖子哩?咱家与那府里好,难道旁就没人与那里好了?没惹人眼儿、遭人恨,且将这一事做老了,招牌硬了,何愁不来钱?至于本钱,纵有,卖与谁?您做老了针线买卖,自有人奔你来,旁却不好说话了。”
说得掌柜也无话,外头又有人来买针线,却是盛凯母亲潘氏带着盛大姐儿,也带两个丫头,也雇两顶轿儿。母女两个住得闷了,盛大姐儿活泼好动,潘氏不放心她独个儿出来,也来陪她。掌柜见个戴着孝髻妇人,便有些不喜,暗道:好没规矩。
却也笑脸迎人:“老客有甚要看?”
潘氏将脸一别,自有小丫头取了两张盖头来,母女两个顶了,又细细看那绣屏。却是使女与掌柜答话:“我家娘子、姐儿闲来看看,有看中了,自然叫你。”掌柜便退至一旁,且他徒弟使个眼色儿。小伙计挨挨擦擦上前,待要与这小丫头说话,不想小丫头一闪身儿,还撞撞肩膀儿。
掌柜便立着不动了。
那头潘氏与盛大姐儿看了又看,盛大姐儿喜艳色,目光常流连,潘氏却不令她买。母女两个又都瞧上了绣屏,却又嫌这嫌那。潘大姐儿说:“这蝙蝠儿瞧着瘆人。”潘氏道:“这才是好兆头哩。”却嫌那绣屏略俗气。
掌柜道:“挑剔是买主,您两位看中哪个,我与您包好送府上哩。咱这铺里,又可自定了样子,单做了来,您想要甚样,便使她们绣甚样,岂不便宜?”
潘氏一偏脸儿,使女语道:“娘子与姐儿看这长时候儿,你且不出声儿,竟是憋着坏哩。”
掌柜堆笑道:“万一娘子与姐儿有看中呢?府上居住何处?我且记下来,好送去。”
一催二催,潘氏便定下了样子,却说是要前人字画作样子,要绣了来。幸而那位也是名人儿,摩他画,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稿子倒好寻来。掌柜眼珠儿一转:“这单订与这里大路旁儿却不是一个价儿了。”
潘氏不好讲价,便说:“你只管做了送到东街上盛家来。”
掌柜又讲先付了订金:“一架屏,用好木做架,素绢底儿,上等好线,算上工钱,统共要二十两哩,请先付一半儿,好去买了架儿来与绣娘做去。”潘氏话已说出,便不好收回,使眼色付了定金,一摸钱袋,已是囊中羞涩,原要带盛大姐儿去买绒花儿,现也不买了。
那头掌柜记下了地址。待潘氏一行人走后,方啐了一口,招呼伙计理货,往绣娘处送素屏、针线、样稿。
小喜自内室里出来,向掌柜讨了那地址,秀英一看,可不正是盛家?心下又有些犹豫:“这家好大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