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德很无聊,刚出京那会儿还挺舒服的,不可否认,鄂伦岱有时候确实让人吃不消。过了五天,庆德就觉得没了这么个闹神实在寂寞了。随行的人不少,这些人捆在一起也没一个鄂伦岱刺激有趣。
正在百无聊赖间,二妹夫过来了。
庆德有些惭愧,康熙吐血的事儿还是胤礽打听出来的,他这个呆在御前的人居然都不知道,胤礽问到他的时候他还傻眼了来的。此时不敢怠慢,忙迎了上前见礼。
胤礽虚扶了他一把:“这一路上我也忙,都没有与你好好说话,你可还好?”
“劳太子惦记,能出京见见世面,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胤礽亦笑:“正是,我们都是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于外面的事儿经的见的实在是少。今儿不是你当值,做什么消遣呢?没有鄂伦岱,整个行宫都安静了不少,若他在,这会儿该招呼人或演武或赌射了吧?”
庆德亦笑:“鄂公总是闲不住。”
闲话一阵儿,胤礽切换话题:“汗阿玛近来事多,倒是需要安静一些。”这就带入了有关康熙的话题。
庆德近来也是认真观察康熙,他也得不出结论来——谁会没事儿想皇帝死呢?太子触及到了这个问题,还把自己吓病了一场,就更不用说别人了。
不过庆德也有自己的见解:“眼下以安稳为要务,太子也说了,皇上需要安静一些,咱们就不闹呗。”
这个意见聊胜于无,胤礽点了点头:“这话不错。”又告知庆德一些京中情况,“你们家两个格格已经回家了,太子妃的信里说她们都很不错,皇太后祖母也挺喜欢她们。”
“谢天谢地,她们也长大了。”
“明年大挑了罢?”胤礽这是没话找话,总不能用着人的时候就过来,问完了就走人不是?这还是亲戚呢。
庆德道:“是三妹妹。”
“等回了京……”胤礽猛地顿住了话头,“你阿玛快出孝了罢?!”他原是想说‘等回了京,你回家去问问家里的想法儿,或可叫石琳、石文英家女眷过来与太子妃说一声。’这是因为石文炳还没出孝,西鲁特氏也带着孝,非紧急事务不好入宫。
庆德道:“是。奴才玛法是康熙四十年末过世的,开了春就服满了。”唔,说是三年丧,其实只有二十七个月。两年零三个月,过了正月就正式解放了。
胤礽眨眨眼,嘟起腮又瘪下去,长出一口气:“到了要起复的时候了啊……”
石家当然是关心这个问题的,庆德道:“起不起复,还要看圣意呢。”胤礽也不能提供更多的消息,因为康熙也没跟他说到这个问题,也许本来是准备说的,却被胤禔的事情打了岔儿,暂且放下了。
胤礽眼珠子一转:“钦天监算出来宜册封太孙的吉日,最早是今年底,这个太紧。最迟是明年六月,这个又略有些迟了。汗阿玛旨意是在三月,到时候,你阿玛、哥哥也正好来贺。”
庆德努力不要让自己的笑容过大:“到时候额娘也能见到太子妃了,许久不见,总在家里想着,前阵儿还说,两位小阿哥都没见上几面呢。”
两个男人心头一松,开始八卦起育儿经来。都是当爹的人,也都有年纪不小的儿子了,如何教子实在是门大学问。直到康熙遣人来找胤礽,两人才意犹未尽地止住了嘴,胤礽往康熙那里去了。
“你去哪里了?我要找你却不见人影儿。”
“儿子出去遇到了庆德,说了一会儿话。”
“哦?都说了什么?”
“说说怎么教儿子。”胤礽故意叹气,“做阿玛实在是不容易得紧。”
康熙失笑:“你这才有几个儿子又做了几年的阿玛?竟这样老声老气的?”
胤礽道:“汗阿玛有所不知,但凡做父亲的,儿子老实了怕他吃亏,儿子淘了又嫌他聒噪,聪明了怕他反被聪明累,笨了又该怕他被人骗……最难的是有几个性情完全不同的儿子。”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味似地道,“庆德那样的人,鄂伦岱都没难住他,反被自己儿子给难住了。”
“怎么说?”康熙也来了兴趣。
“以前儿子只知道他有三子,哪知他这三个儿子性情是不一样的。长子长吉像他,有些活泼,次子德禄性情又像他玛法,这个……”忽略忽略,“最可恨的是三子崇安,居然像他阿玛,庆德是最怕他阿玛的,您想,他在石文炳那里领了训,回来一看崇安……”
康熙也撑不住笑了:“真是难为他了!”笑了好一会儿才停,“朕记得石文炳要满孝了?”
胤礽脸上的惊讶一闪而逝:“唔,差不多了,记得弘旦他额娘说,开了春,石家夫人就能递牌子进来给皇太后祖母请安,也能看看弘晷他们了,这一耽误,两个小的都没见过她呢。”
康熙点点头。
胤礽不再多言,暗忖:已经提醒汗阿玛石文炳父子起复的事情了,过了年看汗阿玛有没有动作,就能分析一下汗阿玛的想法了。目的达到,胤礽不敢再有小动作,就今天,他还怕康熙瞧出来他的目的。老老实实地陪着康熙到了西安。
长安,汉唐故都。曾是万国衣裳拜冕毓,见证了一个民族最辉煌的盛世。曾经五陵少年鲜衣怒马,满是虽远必诛的豪情。
今日黄土垫封焚香摆案等着一个异族的皇帝过来演武……这世事真如白云苍狗,变化无常。这个异族皇帝不但带着自己的人马过来了,他还在这里招待了隔壁那个同样曾经铁蹄踏中原的另一民族的权贵过来喝茶。
是的,圣驾到了西安,没几天,蒙古诸王也来朝了,还是组团来的。
康熙在这古都西安还演了不止一次武,检阅不算,还拉着儿孙齐上阵,又夸此地兵好,赏兵、赏训练有方的提督。然而康熙此来确实是抚民了,不但遣祭周文王、周武王、连汉武帝、汉宣帝等都祭了个遍,末了还给本地百岁迎驾的老人发钱。
康熙的目的好像也达到了,启銮返京的时候还收到了挽留。只可惜日程早定,皇帝得回京过年,他耽误不起。于是在西安众人惋惜的目光里,圣驾返京。
等等,返京前泡个温泉先。
这里的温泉是很有名的,历史悠久、故事众多,温泉水滑洗凝脂,边洗边讲故事。一人腰间裹条毛巾,祖孙三代洗白白。
弘旦是小孩子,不能久浴。康熙抓紧时间给他讲故事、作教育:“……明皇奢侈,劳民伤财,又宠信奸臣,玩物丧志又好色失德,晚节不保。做人当始终如一,行百里者半九十,为政务清俭,所以但凡有官员占清廉二字,虽有小过,朕亦容之……”
弘旦泡了小脸通红,皮肤泡得红红得像只煮熟了的大虾,领完“圣训。”被太监们拿大浴巾裹住了到外屋去穿衣服。
留下两个成年人泡热水解乏。
这一路下来康熙与胤礽都累得狠了,不但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这一池热水,正是纾解疲劳的上好药方。胤礽于氤氲的水气里放松了神经,脑袋放到池边的石沿上,看着康熙模糊不清的面容,这样一来压力小了许多。
康熙讲了一会儿话也累了,拿过池边早就备好的蜜水呷了一口:“京郊也有汤泉,竟觉不如这里的解乏。”
胤礽的声音透过层层雾霭传到了康熙耳朵里:“是汗阿玛这一程过于辛苦了。”听声音就知道康熙已经累得快要睡着了,五十岁的年纪,真是难为他了。康熙道:“我倒无妨,反是你,太子妃两回生育,你都没能先看看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