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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旦还真不是完全类型他娘,他额娘说的话确实有启发。三十余年间,准部已经声势浩大地两度摆出了东侵的架式,第一次,达-赖的影子清晰可见,眼下这一次,如果让策妄阿喇布坦阴谋得逞,达-赖该实体化地与朝廷作对了。天晓得会不会还有下一回,藏地必须归中央,至少活佛应该与中央保持某种特别坚定的关系。
但是,国家大事绝不是一个女人拍拍脑袋,或者是开了剧情早知道金手指之后说一句就能够搞定的。如果要把西藏置于中央控制之下,不派员是不行的,那么,此人级别如何?全面性要配多少人?如何定义此人与两大活佛之间的关系?
两大活佛的择选要在中央可知的范围内,这又要如何操作?
还要,驻军看来是必须的了,那么……调哪里的兵去?又要调多少兵?粮饷从哪里拨?这支军队是什么样级别的?有没有临机专断之权?
需要考虑的问题多着呢。
想法是好的,操作是艰难的。弘旦如果想把这个想法在胤礽面前说出来,他就必须事先充实这个想法。否则光有一个创意,再问下文他噎住了,便显得是“偶得”而非是自己的水平就有这么高了。
淑嘉的自知之明也正在于此,她只是吹吹边风,极少直言朝政该如何如何做。一是后宫不得干政,二也是知道自己的不足。
弘旦回支之后大半夜没睡,就在想这个问题了。然而这样大的问题,也不是他一夜就能想明白了,第二天红着眼睛去听政,被他爹发现了。
胤礽看着儿子一副大病初愈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要是不舒坦打发个人来告个假就在东宫里歇着,这样硬撑着像什么话?”
弘旦一个激泠:“啊?啊!回汗阿玛的话,儿子并没有病,是昨儿没睡好。”
“唔,等会儿歇个晌。”
“嗻。”
下面就是问战事进展了。刚刚进兵,哪有什么军报呢?只是寻常的粮饷消耗。大军不动的时候还好,一动起来,人还是那些人、马还是那些马,消耗就多了起来。胤礽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弘旦道:“眼下尚可支持的,去年盐税就收得多,今年的势头也不坏,估摸着比没改盐法之前能多上一百多万,明年只有更好,足以填了大军花费,朝廷的日子不会比康熙年间难过的。”
胤礽摆摆手:“不说这个了。只盼这一仗能打得痛快一点。”别弄得像康熙年间三次亲征那样,没完没了的,
弘旦顺着拍马屁:“眼下汗阿玛圣明将士用命,准逆指日可平,汗阿玛不必担忧。”
胤礽冷哼一声:“你把战事想得太简单了,”又喃喃自语,“这仗不好打啊,断不可伤了两位活佛。也不能让他们被挟裹了去。”
弘旦耳朵一动,斜眼就看见他汗阿玛伸手拿了一份本章来看。弘旦认得,这比寻常奏折小一些规格的正是密折。就见胤礽一边看一边嘟囔着:“活佛……”
弘旦抢先一句道:“汗阿玛,这活佛——”
“怎么?”
虽然还没想得太仔细,但是弘旦根据胤礽一边看着密折一边念叨活佛的举动不能不猜测:有人已经提到了关于西藏的收尾问题。也顾不得细节问题了,出声道:“我等当为活佛护法。”
“哦?”
“准部无信,平而复叛,先有葛尔丹,后有策妄阿喇布坦。他们之间也是争得头破血,然而不论最后谁赢了,又都成了我们的敌人。他们离藏地太近,而藏地的活佛,又太重要了!他们每动手,总要与藏地有所牵连,时时担忧,着实可恼……”
接着就是把他额娘说的加以合理化。
胤礽很是高兴:“你果然长大了!不错,治国总要看得远些,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眼界要开阔些才好。”
胤礽笑道:“倒有个人与你想的一样了。”
“嘎?”虽然已经猜到有人想着了,弘旦还是表现得很惊讶。
与皇后想的一样的是允祥,十三爷确实是个人才,他的折子里就写到了这一条。既然大家想的都是一样的,胤礽把密折往前一伸,弘旦还是不敢接。胤礽笑骂:“这般小心做什么?叫你看你就看。”
弘旦一看,果然是他十三叔那一笔极为工整的小楷。上面写道,他随军入藏,一路亲眼所见,两位活佛对于当地人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建议朝廷要重视起来。并且说,藏地与青海毗邻,如果占有藏地,并且有了活佛的名义,兼以兵锋所指,青海台吉估计都会听话,这样对朝廷的威胁就大了。
然而西藏不服王化已久,骤然由朝廷全盘接手,怕要引起反弹,所以允祥的建议是分步走。先是与活佛建立联系,然后则是派驻大臣并且派驻少量兵马,接下来就是增兵。还建议加强文化联系等等,果然细致很多。
弘旦有些惭愧:“十三叔想得比儿子周到。”
“你才多大?能想到已经很好啦!”
弘旦脸上有些辣的,主意是他额娘想到的,他只是觉得很有道理。无形当中,他又上了一课,以后遇到这样的问题就要多想一想,可以发散思维一下嘛。
胤礽还不知道这是他老婆在背后支招,留下儿子一块儿吃晚饭,顺便讨论问题。
比如蒙古马拉忒等部十四旗雪灾,眼瞅着要熬不过去了,需要中央赈济。蒙古一向重要,现在更是如此。当命尚书穆和伦运米往赈,同时教他们捕鱼为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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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跟弘旦在乾清宫里吃饭,淑嘉这里也就把儿女们叫过来一起用饭。照淑嘉的意思,全家人一块儿吃饭才是常理,在东宫的时候她就尽力这样做。然而这个规定却是越来越难执行了。
先是弘晰、弘旦、弘曈都结了婚,人家有了小家庭当然要跟媳妇儿一块儿吃去了。然后是胤礽的事情越来越心,国家多事,他老人家时常就吃住在乾清宫了。接着两个养女又嫁了。而年幼的子女们又都住到了兆祥所,夏天还好,到了冬天,冒着冷风来坤宁宫吃饭也太虐待儿童了。
眼下在坤宁宫里吃饭的就是淑嘉自己,胤礽在不忙的时候也会过去,其他人就要看机会了。
现在已经是三月末了,也不冷,正好让他们过来走动走动。
没结婚的三儿三女正好组成三个“好”字,看着就让人心里欢喜。淑嘉笑道:“娘儿几个有些日子没在一处说话了,今儿正好我这里炖了好汤,传膳吧。”
看着满眼儿女,什么西藏问题什么两大活佛都被淑嘉暂时抛到脑后了,自己没吃多少,尽笑着看孩子了。食不语,皇子皇女们都是默默地吃。这些孩子不是亲生的就是抱养的,反正不是同父异母的,关系倒是随和又亲近,吃饭也不至过于局促不安,坤宁宫里气氛颇为温馨。
忽然,淑嘉目光一凝,擦擦嘴巴:“老六,你的手怎么了?”老六就是弘晨,可怜的孩子背景板很久了。他的手上绑着绷带,动作稍有吃力,额上略有细汗。见母亲问他,放下筷子把手背到了背后,道:“今儿练箭的时候不小心绷到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弘晨呐呐。
乌云珠是幼女,平素极得父母兄姐宠爱,这会儿也放下筷子,擦擦嘴巴就说:“额娘,六哥的手昨天就包扎上了。他是用功练伤的,才不是不小心弄伤的呢!”
孩子多了,父母的精力一有限,就可能关怀不到,或者说,关心分配不均。一家子里面,长子与幼子是最得关注的,就像一个班级一样,中等生总是被遗忘的角落。
同样是儿子,弘晨得到的关注自然就要少一点,也更想取得大家的注意力。这其中一大方法,自然就是提高学习成绩。朝廷近来关注边事,他在习武上头自然是狠下苦功。
弘晨的手,练得虎口都裂了。
淑嘉心疼得要命,心里自责不已:昨天居然都没有发现,真是失职!又自悔,她对孩子的关心,还真是不够。整日里都在忙些什么呢?!儿子伤了都不知道!
“赵国士,你去伺候六阿哥用膳。老六,你伤了怎么也不说?先别用筷子了,用羹匙吧。”淑嘉懊悔之下,这顿饭就是盯着儿女们,生怕他们哪一个又有不舒服而不肯说。
一餐无语,饭后,淑嘉把弘晨留了下来,细问他近期生活学习情况:“是额娘疏忽了。明儿跟师傅说,等你手好了再去。”
“额娘,儿子支持得住。”
做家长的,自是希望孩子用功学习,胤礽、淑嘉都是持鼓励态度的。但要用功到自虐的程度就不好了。
“胡说,这又不是两军对阵,该休息就该休息的。文武之道,一张一弛。放心,明儿闲不住你,你到额娘这里来,好不好?”说着摸摸儿子的头顶,又细看他眉眼,比印象里的又长开了一些。
“传御医看了么?呃,怎么没人告诉我?”
弘晨听嗫嚅着道:“不过是小伤。御医已经看了。”手上破了一道口子这种事情,确算不得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