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点点烛火应景地跳了一跳,映清了他那张属于陈温瑜的脸。
道士一愣,身体轻轻抖了两抖,随即挣扎得更剧烈了,叫喊的声音也拔得愈高,“不要过来!!我错了!我错了!!”
这只会乱喊乱叫的,连句清楚话都说不出来——秦念久面上仍挂着那抹笑,像是端着十二万分的耐心,踩在他肩上的脚却越加用力,几乎要把他给碾进了石地里去,“错了?怎么错了,错哪儿了?”
道士满心惊厥,意识几次都差点滑入了混沌,又被肩上的痛感给生生拽了回来,只能涕泗横流地囫囵道:“……我、我弄虚作假……招、招摇撞骗……我、我我不该夸、夸大……说、说能补上被天雷击毁的大阵,却、却——”
秦念久先前也是这般推测的,因此并没露异色,闲在一边旁听的谈风月却眉头一皱,抬眼看向了石室的暗角。
即使有那几盏烛火照明,整间石室也还是偏暗,刚刚又被那身躯庞然的大煞挡着,因而看得不甚分明,待眼下仔细看了,才发现这石室里处处都留有残阵的痕迹,被方才的打斗劈得零零碎碎。
他缓缓地拿视线追着那残阵的走势,在脑中将整个阵法重新拼组了起来。
“就这?”秦念久仍没放过那道士的打算,眼中的杀意十分露骨,“那洛青雨,又怎么说?”
遇上这么个煞神,道士的肩膀都快被他给踩碎了,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不答他的话,眼神畏惧却茫然无比地道:“……洛、洛青雨?”
“……”
见他眼中茫然不似作伪,秦念久心中杀意更甚,一字一顿道:“你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三言两语,数张破符,几碗血药,半生清白,一条人命——而这作恶的人,居然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秦念久怒极反笑,浓黑的瞳仁都泛起了些暗红。附着在黑伞上的煞气像是嗅见了主人的杀心,一波/波欢腾地滚沸起来,无声地叫嚣着要见血、要嗜血——
只是还未等他动作,就被突然上前的谈风月一把拉住了手腕,“洛青雨的账稍后再算。”
被贴在腕上的温热手掌一霎拽回了神智,秦念久尾指一烫,微微皱了皱眉,抬手按住了眼眶,只觉得哪哪都有些不舒服。
“洛青雨的账等等再算,”谈风月少见地肃起了脸,重复了一遍,“这风水阵有问题。”
秦念久被他拉着,依言挪开了踩在道士肩上的脚,顺着他的话看向了地上的残阵。
同样拿视线游过一遍,在脑中将残阵补完,秦念久微微有些不解,“这……哪有问题?”
这大阵设有八个阵心,八处阵心丝毫不差地准压着八个方位,阵身请了四方地灵护法,阵首迎着北斗,阵尾对着江流,取“八方聚气,源源不竭”,能驱煞,能辟邪,能祛灾,能保人长寿……就是个正儿八经的风水大阵没错啊?
谈风月轻轻皱眉:“太大了。”
秦念久闻言也皱起了眉头。没错,这阵布在陈家后山上,藏在陈家祖坟里,合该是给陈家人布来庇荫子孙的,可这阵却——太大了。按这排布方法来看,不仅是这座山,整座红岭城,甚至包括溪贝村都被涵盖在了这阵中,成了这大阵的一部分,也受这大阵所庇佑。且这阵设的,至少能保这一方天地百年繁盛不说,就连途径的过路人,都能一身霉运地进来,吉星高照地出去。
怪不得这片地方的土壤那么肥沃,种出来的水梨也好吃……
他摆摆手,挥散了脑中不相干的感慨,“也没什么奇怪的。许是陈家先人心善,愿借出陈家宝地,保众人安宁呢。”
就是这阵布得也太精妙了,没点百年道行撑不起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出自何方高人之手。
谈风月仍皱着眉未展,这阴魂的话也不是说不通,可他就是直觉地觉得这大阵十分不对劲……
他们全神贯注地打量着眼前的残阵,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四处飘散的粉状黑雾正一点点地相融,悄无声息地相聚。
烛火左右摇曳,在二人身后拖出两片长长的暗影。在那暗影之中,散落在地的百余张人脸一同睁开了眼。他们面上重新露出了悲苦,痛、愁、惨、凄……唯有其中一张眨了眨眼,不动声色地咧开了嘴角,僵僵地笑了起来。
第二十章
由点成絮,由絮成团,团团黑雾蛰伏在地上,悄然无声地“拾”起张张人面,重组出了形体。那唯一带笑的人面嘴角扬得愈高,又一瞬收了笑,换上了一副愁容,任黑雾缓缓将它包覆其中。
跃动的火光穿透了逐渐成型的大煞,没投下半点阴影。它似是学乖了般,虽然身上的人面依旧大张着嘴,表情依旧狰狞,却没再发出嚎哭,只沉默地伏在地上,蠕动着略过了倒在地上的道士,慢慢靠近站在角落处的谈久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