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她美极艳极,本该仿若雪中红梅,却只让他联想到交界地旁的细茎红花!
既是鬼魂,自当有阴气傍身,可她身上所带的却只有灵气,怎么会有鬼如此……“是修者亡后施法显形?死后修炼出了灵气?山妖修行所化?……”秦念久脑中闪过无数猜想,又无一不错漏百出,逐一被他否决。
却听谈风月低低忖道:“……又或许是,她不知道自己已死呢?”
“啊?”秦念久惊异地扭头看他,“你说她是个‘无觉’?可这不是民间故事里才有的鬼怪么——”
他曾在某本书里读到过,某年某月某地某户人家中有某人上山砍柴,失足跌下山崖死了,其亲人却见他如往常般担柴回来,照常生活,直至某天有人在山下发现了一具尸体,唤众人来看,他亦一同去了,见之才知自己已死,魂灵即刻消逝,随风而散,世人称之为“无觉”。
“我之前还当‘饿鬼’是民间传说呢,你不也见着了吗。”谈风月轻摇银扇,心说自打跟这阴魂同路,还真是什么都见着了,也不知往后还会冒出什么更稀奇的东西来。
秦念久在心间重温了一遍那故事,讷讷道:“若真她是‘无觉’,那我们不就……”
原想说不就可以直接向她点出她已死的事实,待她自行消散,他们便也能离开了,可一转念,待她消散,结阵亦不攻自破,这满城亡灵又该何去何从?渡之,那亡魂自己都说了“不愿转世”;杀之,一世事一世了,它们生前为人如何尚且不论,既能进得城来,便是死后没做过恶事害人、心性单纯的,况且他们又与那些亡魂无冤无仇,实在于心不愿——着实难办。
他只好打住了话头没继续往下说,“不妥,不妥。还是多留几日,再探探吧……”又自我宽慰道:“左右都应了人家,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
却见谈风月脸色一肃,全没听他在说什么,而是转头直视起了三九,“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三九直愣愣地站着,也直视着他,木木地答他的话:“没怎么。没什么可说。”
秦念久终于发现这小鬼自打进城后就异常安静,明明平日里没话都要找话来闹的……莫非是刚见着那堆亡魂模样可怖,给吓着了?他走过去捏了捏三九的脸,要逗他笑,“学什么不好,学木头鬼!先前叫你安静都不听,现倒乖了?不怕不怕,有你鬼君仙君在呢。”
三九却没笑,仍是那般木木的,“没怕。”
“……”
眼前的三九全没了往常那股伶俐劲,跟城中众鬼似的只晓得呆板答话,饶是迟钝如秦念久也发觉出不对了,伸手抚在他额上,凝神细搜了一番他的魂魄。
半晌,他惊骂,“他娘的宫不妄!”
就说哪里“反常”,连那交界地中的青面鬼差都会与他谈天、翻他白眼、不时还冷嘲他两句,是带着感情在的,这城内的众鬼却都是同一个呆子模样——怪不得那宫不妄说什么“没受我结阵所制,该是有些道行”、“既没受我结阵所制,便难保有没有异心”……
上一次动怒还是见着那黄衣恶道,秦念久体内怨煞之气骤然翻涌,气急道:“他被下了禁制在魂上!”
第三十八章
谈风月看着周身怨气大盛、双眼透红的秦念久,略有些愕然。
同行至今,他也不是第一次见秦念久露出这般模样,一次是在红岭客栈中,这阴魂被噩梦所魇,怨煞之气外露;二次是找见了那黄衣恶道,这阴魂为洛青雨所不忿;再次是共敌破道时,这阴魂不能出手,被激得情急——无一不是瞳孔泛红,遍身黑雾弥漫。可现今他才发现这阴魂怒急时,身上所溢出的怨煞黑气竟隐隐显露出了些微不可查的魔意!
只是等他再细看时,那丝若有似无的魔气又遍寻不着了,仿佛是他一时看花了眼睛,生出了错觉。
魔与精怪鬼类全然并非一个量级可拟的,但有凶残成魔者,必将祸世以致生灵涂炭,纵有千万修者亦是难敌。谈风月略略将心提了起来,不动声色地捏紧了银扇,却听那阴魂气道:“哪有这样做城主的,我这就她找说理去!”
说着便一把拽起了自己的手,像是要拉他撑腰似的,“咱们走!”
“……”哪有魔能以如此凶狠的语气说出如此之怂的话来,谈风月心道果然是自己看晃了眼,轻咳一声抽回了手,凉凉道:“连对方的虚实深浅都还尚且不知,是去说理还是去肉包子打狗?”
肉包子秦念久被他兜头泼了抔凉水,怒意稍减,身上黑雾也不自觉敛了回去,“……那你说待如何?”
谈风月将木头人似的三九往他面前一推,“你说他魂上被下了禁制,是个怎样的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