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会试试看。”
“我会试试看,为了你今晚所作的事。只有一个贤明的人才能在这么短的一段时间里把人看得这么透彻。只有一个无礼的家伙才会把这些大声说出来。你的美德和你的缺点——它们二者我们都需要。”
波斯奎娜转过身匆匆离去。安德知道,在她内心深处,她并不想要服从星河议会。这太突然了,太严酷了;他们先发制人剥夺了她的权威,就像她犯下了罪行。屈服带着认罪的意味,而她知道她并没有做错什么。她想要抵抗,想要找到些可行的办法反击议会,然后叫他们,安静,等着。甚或,如果必须的话,叫他们去死。但她不是个傻瓜。她不会有任何抵抗他们的行动,除非她知道那会起作用并且知道那会有利于她的人民。她是个好总督,安德知道。她会乐于牺牲她的骄傲,她的名誉,她的未来,为她的人民之故。
他孤孤单单在广场上。其他每个人都在波斯奎娜和他谈话期间离开了。安德感觉,就像一个老兵必定有的感觉,走在寂静的一次久远以前的战役的战场上,在穿过沙沙作响的草丛的微风中倾听着残杀的回声。
“别让他们切断安塞波连接。”
他耳中的声音吓了他一跳,但他马上认出了这声音。“珍,”他说。
“我可以让他们以为你已经切断了你的安塞波,但是要是你真那么干了那我就没法帮助你了。”
“珍,”他说,“是你干的吧,是不是!要不他们怎么会注意到利波和米罗和欧安达一直以来所做的事情,如果不是你令它引起他们的注意?”
她没回答。
“珍,我很抱歉我断掉了和你的连接,我再也不会——”
他知道她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不必对她说完全句。
但她没回答。
“我再也不会关掉那个——”
说完他知道她明白的句子有什么用处呢?她还没有原谅他,如此而已,要不她早就该回答了,该告诉他停止浪费她的时间。但他难以自己地还要再试一次。“我想念你。珍。我真的想念你。”
她仍然没有回答。她已经说了她必须说的,保持安塞波连接畅通,而这就是全部了。在现在而言。安德不在乎等待。知道她还在那里,在听着,这就够了。他并不孤单。安德惊讶地发现他的脸颊上满是泪水。安心的泪水,他判断。忧惧的消解。一次言说,一个危机,人们的生活濒临破灭,殖民地的未来悬而未决。而我在安心地哭泣,因为一个夸夸其谈的计算机程序又对我说话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艾拉在他的小房子里等着他。她的眼睛哭红了。
“你好,”她说。
“我做到了你想要的么?”他问。
“我从没猜到过,”她说。“他不是我们的父亲。我本该知道的。”
“我想不出你怎么能知道。”
“我干了些什么啊?把你叫来言说我父亲的——马考的——死。”她又抽泣起来。“母亲的秘密——我以为我知道它们是什么,我以为那只是她的文件——我以为她憎恨利波。”
“我所作的全部只是打开窗子放空气进来。”
“去跟米罗和欧安达这么说吧。”
“想一下,艾拉。他们最后总会发现的。残酷的是他们这么多年来一直不知道。现在既然他们知道了真相,他们会找出他们自己的道路的。”
“就像母亲那样?只不过这回比通奸更糟糕?”
安德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抚平它。她接受了他的触摸,他的抚慰。他没法想起是否他的父亲或者母亲有用这样的姿态触摸过他。他们一定有过。要不他怎么会学会这样做?
“艾拉,你会帮我吗?”
“帮你什么?你已经完成了你的工作,不是吗?”
“这跟言说逝者无关。我得知道,在一个小时之内,解旋病的作用方式。”
“你得去问母亲——她是唯一知道的人。”
“我不认为她今晚会高兴看到我。”
“那我就该去问她?晚上好,妈咪,你刚刚在神迹镇的全体居民面前被揭发是个奸妇,从你的孩子们有生以来就一直在对他们说谎。所以要是你不在意的话,我想问你几个科学问题。”
“艾拉,事关路西塔尼亚的生存。更别提还有你的兄弟米罗。”他伸出手打开了终端机。“登录,”他说。
她迷惑不解,但她照做了。
计算机不承认她的名字。“我被封了,”她惊慌地看着他。"为什么?"
“不光是你。每个人都一样。”
“这不是一次系统崩溃,”她说,“有人干掉了登录文件。”
“星河议会干掉了全部本地计算机记忆。每样东西都完了。我们被视为处于叛乱状态中。米罗和欧安达将被逮捕并解送到特隆赫姆受审。除非我能说服主教和波斯奎娜发动一场真格的叛乱。你明白了吗?如果你母亲不告诉我我需要知道的东西,米罗和欧安达两人都会被送到二十二光年以外去。叛逆罪的惩罚是死刑。但仅仅是去受审就跟终生囚禁一样糟糕了。他们回来之前我们就会全都死去,或者是非常,非常老了。”
艾拉茫然地看着墙壁。“你需要知道什么?”
“我需要知道委员会在打开她的文件的时候会找到的东西。解旋症的作用机理。”
“好的,”艾拉说。“为了米罗的缘故她会这么做的。”她挑衅地看着他。“她真的很爱我们,你知道。为了她的一个孩子,她会愿意亲自跟你谈话。”
“很好,”安德说。“如果她自己来那更好。到主教的办公室去,在一个小时之内。”
“好的,”艾拉说。有一小会儿她坐在那里不动。然后某个地方的神经回路接上了,她站起来冲向门口。
她停了下来。她转回来,抱住他,吻了一下他的脸颊。“我很高兴你把那些事情都讲了出来,”她说。“我很高兴知道那些事。”
他吻了她的前额然后送她上路。她身后大门关上之后,他坐到他的床上,然后躺下盯着天花板。他想着诺婉华,努力想象她现在的感受。无论那多么可怕,诺婉华,你的女儿现在正在赶回家里找你,深信无论你正在经受何等的痛苦和耻辱,你会完全忘掉自己,来不计代价地挽救你的儿子。我愿意和你交换你所有的苦楚,诺婉华,为了一个这么信任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