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妻子们(上)

魔导武装 流浪的蛤蟆 6997 字 2022-09-22

安德笑了起来。能再次听到珍对他说话真好,知道他会得到她的帮助真好。

这时他意识到大人物刚才在问欧安达个什么问题,因为他听到了她小声回答。“他在聆听他耳朵里的饰品。”

“那是虫后吗?”大人物问。

“不,”欧安达说。“那是个……”她挣扎着寻找合适的字眼。“那是一部计算机。一部有声音的机器。”

“我能有一部吗?”大人物问。

“会有那么一天的,”安德答道,省得欧安达苦苦寻思要怎么回答。

妻子们陷入了沉默,叫吼子的声音再次独自响起。猪族们随即激动起来,踮着脚尖上蹿下跳。

珍在他耳朵里悄悄说。“她在亲口说男性语,”她说。

“真是了不起的一天,”箭轻声说。“妻子们在这个地方说男性语。前所未有。”

“她请你进去,”人类说,“她邀请你,作为一个姐妹邀请一个兄弟。”

安德马上走进空地,走到她身前。尽管比男性们高,她还是比安德足足矮了五十厘米,所以他立刻跪了下来。现在他们四目相对了。

“我感谢你对我的好意。”安德说。

“这话我可以用妻子语说,”人类说。

“无论如何都用你们的语言说,”安德说。

他照办。叫吼子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前额光滑的皮肤,他下巴上粗糙的胡子碴;她把一根指头压在了他嘴上,把一根纤细的手指搁在他眼皮上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但并没有退缩。

她开口说话。“你就是神圣的言说人么?”人类翻译道。

珍更正翻译。“他加上了神圣的这个词。”安德看着人类的眼睛。“我并不是神圣的。”人类愣住了。

“告诉她。”

他手足无措了好一会;然后他显然认定安德在二者之中危险性比较小。“她没说神圣的。”

“告诉我她所说的,尽你所能的精确,”安德说。“如果你并非神圣,”人类说,“那你怎么能知道她究竟说了什么?”

“拜托了,”安德说,“在她和我之间忠实传达。”

“对你我会忠实原意,”人类说,“但是我跟她说话的时候,她听到的是我的声音在说出你的话。我必须把那些话说得——小心些。”

“忠实原意,”安德说。“别害怕。她得准确地知道我所说的内容,这很重要。跟她这么说。说我请她原谅你对她讲话粗鲁,但是我是个粗鲁的异乡人而你不得不原原本本地说出我所说的话来。”

人类翻了翻眼睛,但还是转过身去对叫吼子说话。

她简短做答。人类翻译道。“她说他的脑袋又不是用墨多纳根雕出来的。她当然明白这点。”

“告诉她我们人类以前从没见过一棵这么伟大的树。请她给我们解释她和其他妻子们用这棵树干嘛。”

欧安达震骇不已。“你这可真是单刀直入啊,是不是?”

但人类翻译完安德的话之后,叫吼子立刻走到树边,摸着它开始咏唱。

现在,聚在树边近处,他们能看到树干上蠕动着的大片生物。它们大部分都不超过四五厘米长。它们看起来依稀像是胎儿,不过有一层薄薄的黑毛盖在它们粉红色的身体上。它们的眼睛睁着。它们踩着彼此的身体往上爬,挣扎着要在树干上夺得一块上面涂着些干面糊的地方。

“苋糊,”欧安达说。

“婴儿,”艾拉说。

“不是婴儿,”人类说。“这些是已经大得可以行动了的。”

安德走到树前,伸出手。叫吼子的歌声嘎然而止。但安德没有停下动作。他把手指碰到了树干上,一个小猪族附近。它往上攀爬的时候,碰到了他,爬上了他的手,挂在上面。“你知道这位的名字吗?”安德问。

吓坏了的人类连忙翻译。然后给回叫吼子的答案。“这位是我的一个兄弟,”他说,“在他能用两条腿走路之前他都不会有名字。他的父亲是根者。”

“他的母亲呢?”安德问。

“哦,小母亲们从来都没有名字。”人类说。

“问她。”

人类问她。她回答。“她说他母亲非常强壮,非常勇敢。她让她自己胖得足以喂养她的五个孩子们。”人类以手加额。“五个孩子可真是个了不起的数字。她还胖得足以喂饱他们全部。”

“是他的母亲弄来这些喂养他的糊糊?”

人类看起来惶恐不安。“言说人,我没法传达这个话。用哪种语言都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告诉过你了。她胖得足够喂养她的全部五个小家伙们。把那个小兄弟放回去,让妻子对树唱歌吧。”

安德把手再次靠近树干,小兄弟蠕动着爬走了。叫吼子再次开始她的咏唱。欧安达因为安德的莽撞对他怒目而视。艾拉看起来却很兴奋。“你还不明白吗?新生儿以他们母亲的身体为食。”。

安德退后了几步,大感厌恶。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欧安达问。

“看看它们在树上蠕动的样子,就跟马西欧虫们一样。它们跟马西欧虫们一定曾有竞争关系。”艾拉指着树上一块没有涂着苋糊的地方。树木分泌出树汁。流在缝隙当中。“在有解旋症之前一定有些昆虫以树汁为食,马西欧虫们和猪族的幼儿争着吃。这就是为什么猪族能把他们的基因分子跟树木的混在一起。不仅仅那些幼儿在此生活,成年猪族也必须时常爬到树上赶走马西欧虫们。即使有了许多其他的食物来源之后,他们仍然在整个生命周期中被和树木绑在一块。早在他们能变成树木之前很久。”

“我们是在研究猪族社会,”欧安达不耐烦地说。“而不是远古的进化历程。”

“我正在处理棘手的谈判,”安德说,“所以请安静点,能学多少是多少,别指导学徒。”

歌声达到了一个高潮;树边出现了一个裂口。

“她们不是要为我们把这棵树给砍倒吧,是不是?”欧安达惶恐不安地问道。

“她在请求这棵树打开她的树心。”人类以手加额。“这棵是母亲树,在我们所有的森林当中是唯一的。这棵树不能受到任何伤害,否则所有我们的孩子都得从其他树上出来,而我们的父亲们全都得死。”

这时所有其他妻子们的声音跟叫吼子的汇合在一起,很快在母亲树的树干上裂开了一个大洞。马上安德就移动到了洞口前站着。里面太黑了,他看不见。艾拉从她的腰包里拿出她的夜光棒伸手递给他。欧安达的手飞窜而出抓住了艾拉的手腕。“机器!”她说。“你不能把那东西带到这儿来。”

安德温柔地从艾拉手中抽出夜光棒。“围栏已经关闭了,”安德说,“现在我们都可以从事可疑活动了。”他把夜光棒筒身指向地面,按下开关,然后迅速沿着筒身滑动手指让光线变得柔和,照到的范围扩大。妻子们嘈杂起来,叫吼子摸了摸人类的肚子。

“我告诉过她们你能在夜里制造出些小型月亮,”人类说,“我告诉过她们你把它们带在身上。”

“如果我让这光线照到母亲树的树心里,会伤害到什么吗?”

人类问了叫吼子,叫吼子伸手拿过夜光棒。然后,她用颤抖的双手握住它,轻轻地唱着把它微微倾斜了一下让一点光漏进了洞口。她几乎是立刻就缩手把夜光棒朝向另一个方向。“光亮让她们失去视力,”人类说。

在安德的耳朵里,珍悄声说,“她的声音在树木内部回响。当光线招进去的时候,回声被调制,制造出一个高频泛音,重塑了声音。树木在回答,用叫吼子她自己的声音。”

“你能看到吗?”安德轻声说。

“跪下,让我靠得足够近,然后让我横着扫过洞口。”

安德服从命令,让他的头部在洞前缓缓移动,给装着首饰的耳朵一个能清晰看到内部的视角。珍描述着她的所见。安德跪在那里很久,一动不动。然后他转向其他人。

“小母亲们,”安德说。“里面有些怀孕了的小母亲们。不超过四厘米长。其中之一正在分娩。”

“你用你的首饰看到的?”艾拉问道。

欧安达在他旁边跪下,想要看到里面但是失败了。“难以置信的两性异形(注:指生物的雌性和雄性个体外表等方面相差甚大的现象。孔雀狮子等都有两性异形。某些蜘蛛和一些鱼类等的情形跟猪族这种比较像——但是是反过来,雄性个体很小。)。女性在她们的幼儿期就达到性成熟,分娩,然后死去。”她问人类,“在这棵树外面的所有小家伙们,他们都是弟兄们吗?”

人类向叫吼子复述了这个问题。这位妻子把手伸到树干上一个孔洞旁边的地方,拿下来一个明显大些的幼儿。她唱出几句解释的话。“这个是个年轻的妻子,”人类翻译道,“她会加入其他妻子们一起照料孩子们,等她年纪够大的时候。”

“这儿只有这么一个么?”艾拉问道。

安德打了个哆嗦,站起来。

“这一个是不育的,或者是她们不会让她交配。她不可能有过孩子。”

“为什么不?”欧安达问。

“没有产道,”安德说,“婴儿们吃出自己的出路。”

欧安达喃喃祈祷。

然而,艾拉却比之前更好奇了。“令人着迷,”她说。“但既然她们这么小,她们怎么交配?”

“我们把她们带到父亲们那儿,当然了,”人类说。“你以为呢?父亲们没法到这里来,不是吗?”

“父亲们,”欧安达说,“那是他们对最受尊崇的树的叫法。”

“说得对,”人类说。“父亲们在树干里做好准备。他们把他们的粉末放到树干上,在树汁里面。我们把小母亲带到妻子们选定的父亲那里。她在树干上爬行,树汁里面的粉末就进入她的腹部,在里面装满小家伙。”

欧安达默不作声地指着人类肚子上那些小突起。

“是的,”人类说,“这些是载具。有此荣幸的兄弟把小母亲放在他的一个载具里面,她会在到那位父亲那儿去的一路上抓得很紧。”他摸了摸他的肚子。“这是我们在我们的第二生命中最大的快乐。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愿每晚都运载小母亲们。”

叫吼子唱起来,长声大响,母亲树上的洞开始重新合上。

“所有那些女性,所有的小母亲们,”艾拉问道。“她们有感知力吗?”

这是个人类不懂的词。

“她们有知觉吗?”安德问。

“当然有,”人类说。

“他的意思,”欧安达解释道,“是那些小母亲们能思考吗?她们能理解语言吗?”

“她们?”人类问。“不,她们不比卡布拉聪明。只比马西欧虫们聪明一点点。她们只会做三件事。吃,爬,挂在载具里。那些在树外面的,现在——他们正在开始学。我还记得爬在母亲树表面的情形。那时我就有了记忆。但能像我这样记得那么早的事情的猪族是极少数。”

欧安达的双眼中不期然地涌出了泪水。

“所有的母亲们,她们出生,她们交配,她们分娩然后死去,全是在她们的幼儿期。她们甚至从未认识到她们活过。”

“这是二性异形的一种荒谬的极端,”艾拉说,“女性早早地达到性成熟,但男性很晚才达到。这真讽刺,不是吗,所有支配者女性成年个体都是不育的。她们统治着整个部族,可她们自己的基因却不能被传下去——”

“艾拉,”欧安达说,“如果我们能开发出一种途径,让小母亲们诞下幼儿而不必被吞噬。剖腹产。加上一种富有蛋白质的营养物质来替代小母亲的尸体。那些女性可以活到成年吗?”

艾拉没有机会回答。安德抓住她们俩的胳膊把她们拖了开来。“你怎么敢(这样)!”他小声说。“如果他们能找到办法让人类的女婴孕育和诞下些会以他们的母亲小小的尸体为食的孩子们?”

“你在说什么啊!”欧安达说。

“这真恶心,”艾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