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外人看着都累的姿势,从她落座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动过。
而等了一会儿后,陆阳和张振沟通的差不多了,转身看向了杨蜜。
先看对方那真叫一个坐如钟的姿势,又看了看她的妆容,以及隐隐约约感受到的那股气质。
想了想,凑到了旁边。
和张振那种详细沟通不同,他直接说道:
“蜜姐,一会儿你们俩先演一条,哪里不对,咱们再沟通,你按照你的想法来。”
一听这话,杨蜜眼皮从耷拉的状态缓缓睁开,看了他一眼后,说道:
“那给我弄个茶碗。开拍的时候,你和李媛他们说,我放下茶碗,他们就出来。”
“行。”
陆阳答应的非常痛快:
“还有什么?”
杨蜜想了想,说道: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她压低了一些声音。
这会儿剧组里面还有其他人在忙。
她虽然有自己的想法,但肯定要避讳一下人。不然其他人看到陆阳对自己言听计从的模样,难免会生出什么“这导演没啥水平”的想法。
所以,她得悄悄说。
但俩人的思路其实并不冲突。
她有她的想法,陆阳有陆阳的。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点戏霸的意思。
但……戏霸从来也不算是个贬义词。
只能说,她现在对自己诠释的角色,心底是有些高于标准的要求。
导演对故事有概念而杨蜜也是跟着许鑫熏陶的这几年,让她在解析人物,甚至剖析场景的时候,要比单纯的演员多了一层空间感。
这戏怎么拍好看,怎么表演能达到脑子里那个“许鑫”的要求。
这是她的想法。
和陆阳无关。
到时候等拍完了,让导演自己分辨就是了。
如果自己的好,那就用自己的。如果导演觉得不行,让她怎么演,她就怎么演呗。
至少,她和那些真正的蛮不讲理的戏霸比起来,还是能沟通的。
所谓的凌驾于导演之上的想法,她从来就没有过。
于是,俩人嘀嘀咕咕。
嘀咕完了后,陆阳又找张振嘀咕。
接着是通知其他演员。
忙碌了一圈下来,包括上午没啥屁事的杨颍在内,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客栈里面。
因为一楼要拍摄,所以大家多在二楼待着,把一楼最后那一点位置留给了导演和监视器、摄影机这些器材。
而对于这些剧组成员来讲,他们有些人,和杨蜜合作过。
眼里多是期待。
蜜蜜的戏,他们已经见识过了,所以只是期待她这次会带来怎样的表演。
而那些第一次看到杨蜜、跟她合作的人则完全是好奇了。
于是,在大家的屏息凝神中,陆阳喊出了清场准备的消息,站在杨蜜面前两步远距离的张振深呼吸了一口气。
而反观杨蜜……依旧坐在椅子上。
腰背挺直。
信手拿起来了茶碗。
她坐在桌子右侧,茶碗自然也在桌子右边。
但她却是用左手拿的。
右手看似很悠闲的搭在桌子上。
可却和那把同样放在桌子上的戚家刀距离只有半根手指都不到。
显然,如果这个场景是真的,那么,无论丁白缨想做什么,都可以第一时间摸到自己的刀。
“啧。”
监视器前的陆阳砸吧砸吧嘴。
细。
可太细了。
她刚才要是不说,自己都没注意到这种细节。
带着几分满意和期待,他带上了耳机,喊道:
“各部门注意,准备……”
“三,二,一,ACTION!”
……
丁白缨坐在椅子上。
双腿开阖于一步的距离。
这对女子来说……尤其是程朱理学当道的明朝女子而言,简直是不可想象的。
可偏偏,她依旧选择了这种坐姿。
腰杆挺直。
沈炼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位武艺高强的女人一刻都没有放松过。
同时,他的目光飞快扫向了桌子上。
看到了对方那看似放松,可实际上却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抓住刀柄的右手。而左手单手端着茶盏,也不过是伪装而已。
包括那如菩萨低眉,看似无有焦距的双眸。
他的眼眶肌肉略微抽搐了一下。
同时,目光飞快看了下方。
距离……有些近了。
而就在他思付之时端着茶盏的丁白缨缓缓开口:
“那把火,我看到了。”
语气平静,无悲无喜。
可沈炼却直奔主题:
“北斋呢。”
丁白缨并未回答。
没有任何言语。
她只是低头吹了吹茶盏中漂浮其上的茶叶,浅尝了一口后,微微侧身,左手端着茶盏放到了桌子上。
而也正是她这小幅度的侧身之际,见她看似放茶盏,可却暗合最适合坐姿发力侧身抽刀的姿态摆出来,沈炼的右脚飞快向后退了半步。
他的身子依旧维持在原地,只是重心和发力点变了。
如果这时丁白缨抽刀,那么最快的招数,就是横斩。
自己是左手拿刀,反手之下,这一刀无法用兵刃抵挡。
所以他必须要把重心换做右腿,丁白缨如果抽刀,那么他就会集中自己的全部力量于右腿,朝着左后方蹬出一步,拉开戚家刀的横斩距离。
俩人从碰面开始,到现如今。
看似平平无奇,可实际上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给对方……
或者说,丁白缨没有任何破绽。
而沈炼却在开始的大意之后,通过自己的心思,把这股破绽给重新弥补上了。
这一刻,俩人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你动,我便动。
敌不动,我不动。
全是心思。
全是算计。
可若不这样,那么,这些破绽便会在那未知的下一秒,要了自己的命。
一股肃杀之意虽未显现,但却已经开始在暗处酝酿、弥漫。
暗潮涌动。
绵绵不绝。
而就在这时……
“叮。”
茶盏放到桌面后,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这声音如同一个讯号。
沈炼的四面八方,刚才那些看似忙碌的小伙计却一个个面露凶光,手持蛋刀,翻过桌椅,把他和丁白缨给围困到了中间。
这时,沉闷的声音响起。
沈炼没有回头。
因为他听这声音就知道自己的背后,站着那个使用狼牙棒、出身边军的丁泰。
可他的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神色,甚至都没有扭头瞥视。
只是一直把目光放到了丁白缨身上。
其他人,不足为虑。
眼前这个人,才是最让他忌惮之人。
而面对这围困之局,显然,对方不想和他善终。
但……
没关系。
他并非无勇无谋之人。
凝视着丁白缨,他在这肃杀之意如若实质的氛围中,一字一句的问道:
“郭真,是被你灭口的吧?”
始终如同菩萨低眉,没有暴露过任何内心情绪,甚至在诸人围困沈炼时,也只是仿佛做了一件稀松平常之事的女子,终于抬起了那耷拉下来的眉眼。
眼里出现了一丝惊讶。
看着她,沈炼继续说道:
“没想到,他做过内官监的掌印太监。他在宝船上动了手脚,差点害死了皇上。”
可丁白缨却似是没听到一半,依旧坐的不动如山。
只是眼皮重新耷拉了下来,掩盖住了所有内心的情绪,问道:
“你想如何。”
沈炼的目光从对方的右手上挪开,落在了她的脸上:
“宝船纪要在我手里,拿它换北斋那女孩。”
丁白缨握着刀的手一动不动。
声音从唇齿之间传出:
“那女孩不在这。”
可听到这话后的沈炼却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看着她,语气之中的警惕渐退。
“你和她是一窝贼。既然你拿不定主意,让你背后的主子来见我。”
“铮!”
丁白缨不知何时放到了戚家刀上的手稍微用力,长刀出鞘一寸。
伴随着这声动静,围困着沈炼的所有人都化作了蓄势待发的姿势。
他的背后,那狼牙棒沉闷的声响再次响起。
杀意弥漫。
这些边军出来之人身上散发的铁锈味道,似乎要把他淹没一般。
冷厉、不带任何一丝怜悯。
可这次,沈炼脸上却再也没了惧色。
因为……
他已经确定了对方的意图。
于是直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