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机处为国政争执,倒没什么,只是贾子钰在军机处,究竟提了什么,引起这番争执。”宋璟凝了凝眉头,儒雅、白净面容上现出思索之色。
梁王陈炜似笑非笑,道:“听说是要领京营到河南备寇,贾珩还说前往汝宁府剿寇的河南都司官军大败亏输,乱军有可能席卷河南州县,甚至打破开封府,提议京营调兵入洛防备寇乱。”
此刻,随着时间扩散,或者说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神京城中多数官员已得知了一些细情,都在讨论着贾珩的推演。
魏王面色微变,思量片刻,沉声道:“舅舅,河南大乱?这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宋璟眉头紧锁,目光闪烁了下,问道:“贾子钰这般说,难道是得了河南的军报?”
“哪有什么军报?听说一切都是贾珩的小儿梦呓!”梁王陈炜说着,忽见自家魏王兄瞪了自己一眼,连忙收敛了下讥笑之态,说道:“这贾珩小儿说河南官军不堪一击,乱军可能会趁着开封空虚打破河南府治。”
“这……”魏王手中刚刚端起的茶盅顿了下,与其舅宋璟对视一眼。
“三哥也觉得匪夷所思吧?”梁王陈炜讥笑一声,道:“内阁阁臣和军机大臣的施大人还有军机司员,都觉得匪夷所思,要不都说他小儿梦呓呢。”
梁王说着,冷笑道:“听说军机处一个赞同的都没有,这贾子钰这次丢人丢大发了,理国公家的和西宁郡王家原就和贾珩不对付,我猜着多半嘲笑了几句,这贾子钰正在气头上,恼羞成怒,仗着锦衣都督的职权打了两人板子,这也就是仗着父皇宠信他,这般妄为,三哥就等着吧,只怕这几天还有不少风波呢。”
魏王陈然面色凝重,一时无言,而宋璟也在思索着其中利害。
梁王陈炜道:“三哥,你说要不要去探望一下理国公家的和西宁郡王家的?这两家一个在五军都督府,一个在西北……”
魏王陈然犹豫了下,与自家舅舅对视一眼,摇头道:“算了,打发管事探望一下就是了。”
这几位,比起掌着京营以及锦衣府的贾子钰,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而且没有父皇默认,他也有些惧的慌。
宋璟端着茶盅,呷了一口,低声道:“贾子钰为何会有这番推断,河南官军再不济事,也不至于……”
“谁知道呢,他真以为自己是神仙了,掐指一算,未卜先知。”梁王陈炜也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轻笑说道。
魏王陈然想了想,忽而问道:“舅舅,四舅他现在是在河南做知县?”
宋璟道:“是在开封府治下的祥符县做知县,这又快要秩满一任了,如果按着秩满得迁,这次京察大计,至少应迁转一任同知或者知府,说来,原先就任着知县,这都两任了。”
不同于宋璟没有功名在身,先前只能在鸿胪寺做六品典客,宋家老四宋瑄是正儿八经的科甲出身。
魏王陈然问道:“四舅舅两榜进士,迁转两县,升迁怎么这般慢?”
如能有他四舅舅过来帮衬,想来他也能有着左膀右臂。
宋璟叹了一口气,道:“谁让他有着一个做皇后的姐姐和做贵妃的姐姐。”
宋皇后姐弟四个,宋皇后为宋家大姐、端容贵妃为宋家二姐、宋璟为老三,宋瑄为老四。
宋瑄比已三十出头的几位姐姐、兄长,年龄要小许多,也才二十五六岁,二十岁就中了二甲进士,算是宋家的读书种子,但因为其有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的姐姐,难免要受更多的目光注视,反而影响了仕途,没有选入翰林院为庶吉士,而是去了地方。
崇平帝先前甚至派宋瑄为偏选县的知县,后因政绩卓著,考评上等,遂在吏部的强烈推荐下,最后崇平帝还是压了一下,调至开封府祥符县。
如今秩满两任,再往上就升迁的快一些了,或为同知、知府,再不济也能为知州。
魏王陈然忽而想起一事,皱眉道:“舅舅,方才听六弟说,根据贾子钰的推演,如是汝宁府官军溃败,贼寇通往开封府之路就是一片坦途,舅舅在祥符县,岂不是在危墙之下?”
梁王陈炜皱眉道:“三哥,你听那个贾珩胡言乱语!那是他虚言恫吓,我都打听了,河南都司官军整整派了几个卫,一两万兵马,保证万无一失!贾珩在那自说自话,军机处和内阁这么多人,可一个信的都没有,就连父皇那般宠信他,都没信着他的鬼话。”
魏王陈然放下茶盅,面色凝重,徐徐道:“贾子钰先前好像料中过京营生乱,当初王子腾整军出了乱子,贾子钰就提前料中,果断派兵镇压。”
因为在五城兵马司待了不少时日,作为“舔狗”的的魏王陈然对贾珩的一些事迹了如指掌。
宋璟接话说道:“当初,他好像借着锦衣府的探事耳目,锦衣府在神京遍地耳目,在地方上恐怕鞭长莫及了。”
梁王陈炜拿起茶盅,呷了一口,说道:“舅舅说的是,他离了锦衣府,什么也不是。”
魏王陈然思索了会儿,眉头舒展开来,喃喃道:“一省府治,重兵把守,是我多虑了。”
然后,看向梁王陈炜,正色说道:“六弟,你也不要太针对贾子钰。”
梁王陈炜辨白道:“王兄,我可没针对他,你看父皇对他宠信成什么样了,还有五姐为着他可没少给我甩脸色,我都不知道他有什么本事,当初要不是走了姑姑的门路,见了父皇,他可还在柳条儿胡同窝着呢,现在倒是威风起来了,在你跟前儿都冷着脸,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儿。”
宋璟摇了摇头,沉声道:“也不能这般说,贾子钰还是有本事的。”
“糊弄父皇的本事罢了。”梁王陈炜道。
魏王陈然怒道:“胡说什么,以父皇之圣明,岂容无能之辈糊弄?”
梁王陈炜瘪了瘪嘴,伸出手,道:“好好,你就服着他罢,等过几天,河南军报过来,脸都给他扇肿了。”
这就是他看着腻烦的原因。
五姐帮着那个贾珩,还能说女大不中留,结果三哥也这般维护着,真以为人家掌兵勋贵帮你入主东宫?
做梦呢?
人家那是吊着你!
事实上,舔狗是叫不醒的,反而旁观者清的兄弟恨铁不成钢。
不提魏王和梁王兄友弟恭。
却说楚王妃甄晴与北静王妃甄雪在嬷嬷以及丫鬟的相伴下来到后院,由着宋璟妻子沈氏接待着,作为魏王陈然的舅母,虽位份儿仅仅是六品诰命夫人,但仍然是楚王妃的长辈。
甄晴看向一旁的宋妍,年方十二的少女,着浅黄色衣裙,梳着齐碎刘海儿,耳垂见着两个耳钉,修眉凤眼,眼神明亮,长着一张白腻如雪的鹅蛋脸,五官柔婉安静,略有些像宋皇后。
甄晴打量着宋妍,笑道:“舅妈,妍儿一瞧,都这般大了,可曾许了人家?”
按照礼法,楚王妃要唤宋皇后为母后,那么宋皇后的弟妹自就是甄晴的舅妈。
“还没有呢。”宋璟之妻沈氏笑了笑,说道:“倒也不急,这不还没到及笄之年呢。”
其实她倒看中了外甥梁王陈炜,等二年梁王陈炜开府,她家女儿正好再大一些,亲上加亲。
甄晴笑了笑道:“也是我家那个年岁太小,不然这般好的品格,非要定下来才是。”
北静王妃甄雪在一旁听着,捏了捏手帕。
暗道,先前姐姐还说要和她家歆儿亲上加亲,不过知道这只是说着讨巧凑趣儿的话。
然而,哪怕是一母同胞的甄雪都不知自己姐姐甄晴心头所想的是,她家儿子将来是要为太子的人,宫妃成群,绵延子嗣,还不是正常中事?
听到提及自家亲事,宋妍芳心微羞,垂下螓首,小姑娘白腻如雪的脸颊染上一层绯红。
这时正与北静王妃甄雪的女儿水歆,原正翻着花绳,糯糯问道:“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宋妍:“???”
宋妍闻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水歆粉嘟嘟的脸蛋儿,柔声道:“姐姐帮你翻花绳。”
沈氏这边儿又问道:“今个儿怎么不见楚王?”
甄晴笑了笑,道:“他这不是刚接了个监修皇陵的差事,天天忙的脚不沾地的,这几天都跑往渭南县,不怎么着家,大嫂,大哥不是也去了恭陵?”
说话间,一双狭长、晶莹的清眸,看向不远处着水绿色衣裙,云堆翠髻的向氏身上,这位丽人浅笑盈盈,看着甄氏与楚王妃甄晴说话,安静听着。
这时,闻听询问,道:“王爷他说差事打紧,不敢耽搁,最近都在恭陵附近的知事处住着,等恭陵那边儿各项事务开始后,才能轻松一些。”
相比性情强势的甄晴,言笑无忌,声音清越,向氏面如小月,眉眼温宁,一副小家碧玉模样,声音柔软、酥糯,与大嫂这个身份略有几分反差。
甄晴玉容幽幽,眸中闪过一丝清冷光芒,道:“说来都怪工部那些官儿,什么都动手脚,连恭陵都敢动着,简直胆大妄为,无法无天。”
沈氏好奇问道:“前段时日,锦衣府不是拿捕了不少官员,工部和内务府的不少人都被下了诏狱?”
说到最后,脸上见着心有余悸之色。
她小时候也听家里说过大狱一兴,真是惨不忍睹。
北静王妃甄雪柔声说道:“这几天还在抄家呢,不少犯官在附近的宅邸都被锦衣府查封了,内务府的人跟着清点财货。”
沈氏感慨道:“听我家老爷说,从这些犯官家里抄了不少财货,比国库一年支出都多。”
“可是抄了不少好物件儿,这会儿有一些在东西两市变卖着,我这两天想着打发人去买两件儿。”甄晴笑了笑说着,然后瞥了一眼齐郡王王妃向氏,问道:“大嫂,什么时候咱们也去挑两件儿。”
这是拿话刺着向氏,因为当初齐王被削爵郡王时,要填补从三河帮分来的利银,从家中不少变卖物件儿。
向氏明眸凝了凝,柔婉一笑道:“王爷他不喜这个,如是有着古籍字画,我倒想着挑几件,让王爷陶冶下性情。”
显然,这位向氏也不是傻的,虽是小家碧玉,但却绵里藏针,不动声色。
甄晴笑了笑,感慨道:“那真是可惜了。”
心头冷哂,这话说反了才是,齐王什么品行,她还不知道?贪鄙财货,生活奢靡。
她家王爷才对这些古董字画感兴趣,这是在拿话反击她呢。
甄雪隐约听着一些不对付,就是凝了凝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