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们先去重华宫见着上皇和太后去罢,昨个儿就没有去拜见着。”宋皇后娇媚笑语着,看向了一眼那少年峻刻的面庞,轻声说道。
心头难免思量过一念,看刚才婵月和咸宁容光焕发、妩媚动人的模样,还真是一夜洞房两个?
嗯,她又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娘娘,那微臣告退。”贾珩看向不知为何雪肤玉颜上浮起浅浅红晕的丽人,迅速抚平着心湖之中的圈圈涟漪,拱手说了一句。
咸宁公主虽在挨着端容贵妃,但却时刻留意着贾珩这边儿与宋皇后的说话动静,瞥了一眼那毕恭毕敬的少年,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
先生许是经过昨天她和婵月、堂姐伺候过以后,已经回头是岸,心也收了许多。
这就好。
咸宁公主以及李婵月也与端容贵妃说了一会儿话,随着贾珩向着重华宫而去。
待三人离去,宋皇后看向端容贵妃,笑道:“妹妹,你可放心了?她们三个真是天作的姻缘,小三口恩爱着呢。”
端容贵妃羞嗔道:“姐姐,什么小三口,她们以后能好好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仔细说来,她与姐姐乃至陛下曾经也是小三口,只是这些年,陛下操劳国事,再也没有理会过后宫诸事。
宋皇后此刻似也有同样的念头,秀眉之下的美眸恍惚了下,芳心深处幽幽叹了一口气。
重华宫,殿中,原本奢丽、精美的玉器和布置早已被撤至旁殿,暖阁之中除却靠西墙壁的一方书架,并无他物。
太上皇躺在床榻上,身形愈发佝偻、苍老,偶尔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距离当初恭陵坍塌已经过了一年多,这位当初还能日御两女的老者好似迅速被抽离了精气神,已经垂垂老矣。
尤其是在前不久,皇太极被轰毙的消息传来,领着几个内监去太庙祭祀之时,当着陈汉列祖宗痛哭一场以后,身子骨更是愈发虚弱,几近油尽灯枯。
根据太医院判的观察,现在夏天还好,等到秋冬之时,可能一场风寒就可能要了这位老皇帝的命。
但这种推测却根本就不敢诉说,唯有冯太后询问之时才予以委婉回答。
“陛下,卫国公来了。”就在这时,一个年迈的内监快步进入殿中,对着坐在床榻上的太上皇苍声说道。
太上皇对着床榻前拿着书本翻阅的冯太后,轻声说道:“去让她们两个进来。”
冯太后放下手中的本草纲目,抬起那张见着白净的面庞上,额头和眉梢皱纹沟壑现出。
不大一会儿,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进得殿中,此刻殿中一片宁静,除却水珠打落玉罄的声音响起,再无别的杂音,侍奉的宫女步伐轻盈。
“微臣见过上皇(皇祖父)、太后(祖母),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千岁。”贾珩与咸宁公主、李婵月向着冯太后与太上皇行礼。
“平身吧。”冯太后轻轻抚着太上皇的后背,柔声道。
太上皇打量着那蟒服少年,微微颔首,温声说道:“子钰,你今年应该有十六岁了吧。”
贾珩面色恭谨,说道:“回上皇,微臣与父皇改元同龄,今岁十七。”
甘罗十二岁拜为上卿,霍去病十八岁封侯,康麻子十六岁力擒鳌拜,在这个十五成丁的古代,多少人的一生是后世庸庸碌碌,混吃等死的人所不能理解的。
人生苦短,譬如朝露,风华正茂,转眼即逝,如果在风起云涌的开国时代,二十一岁的一军之长尚不乏有之。
“你随着咸宁唤着朕皇祖父就行。”太上皇笑了笑,目光看向那少年,带着几许亲近说道。
虽是说着咸宁,但目光显然没有落在崇平帝的女儿身上。
贾珩拱手说道:“微臣不敢。”
冯太后细长的凤眸打量了一眼少年,锐利的目中见着满意,柔声说道:“有什么不敢的,陛下让你唤着,你就唤着是了。”
也难为皇帝与晋阳一直看重着他,将婵月与咸宁一同许配给他。
贾珩闻言,再次离座,行礼说道:“皇祖父。”
毕竟是岳母发话,他也不好违背。
不过,太上皇这情况也颇让人忧心,千万别这几个月撑不住,最好撑到年底,否则一旦驾崩,晋阳还未生产,总不能挺着大肚子前来京城。
那时候真就是:是的,我们是有一个孩子。
太上皇老态龙钟的面容上似是感慨也似是回忆,说道:“朕自即位以来,自认文治武功虽不敢比肩历代圣皇,但朝乾夕惕,励精图治,开创隆治盛世,但辽东一战,大汉国事江河日下,子钰你征讨辽东大获全胜,执虏酋之首大胜而还,以后还要戒骄戒躁,早日平定辽东。”
贾珩道:“父皇他简拔任用于臣于微末,臣当肝脑涂地,方不负圣恩,臣别无所能,唯在兵事上实心任事而已。”
不用想,这几句夸奖崇平帝的话,肯定会很快传到崇平帝的耳朵。
太上皇默然了下,目光期冀地看向那少年,轻声说道:“子钰,以你推算,多久才能彻底平定辽东?”
贾珩沉吟了下,思索道:“女真虽遭大败,但精锐八旗仍在,寸土未失,我大汉想要平定虏寇,至少需五年之功。”
“五年?”太上皇闻言,目中燃起的光芒重又熄灭,喃喃道:“这么久吗?”
他的身子骨儿还能撑得了五年吗?
贾珩道:“女真割据辽东,非止一日,已然成了气候,想要平定辽东,我朝廷起码还要打上两三次仗,才能彻底大功告成。”
其实未必有这么久,但料敌从宽。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黯然道:“欲速则不达,灭一国何其之难,没有三五年,怎么可能?”
虽然心头知晓现实,可仍是忍不住想要活着见到辽东重回大汉手中的那一天。
冯太后宽慰道:“只要我大汉这般下去,说不得能提前扫灭辽东,陛下也不用太过忧心了。”
太上皇苦笑一声,面色却现出愁闷。
看来他是要带着辽东失陷的污点去见大汉的列祖列宗了。
太上皇收拾了心绪,问道:“朕听说你提出了新政四疏,建言在我大汉推行一条鞭法、火耗归公,摊丁入亩等策。”
这位太上皇虽然退位至重华宫荣养,但其实并不忘关注朝局变化。
贾珩道:“国朝立国已有百年之久,积弊至深,尤其地方豪强士绅,大肆兼并土地,奸猾之吏盘剥百姓甚重,而新政四疏之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意在纾解民困,增加国库财用。”
太上皇沉吟片刻,说道:“一条鞭法尚可,而士绅对摊丁入亩,定然怨声载道。”
贾珩道:“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彼等如是螳臂当车,自然化为齑粉。”
太上皇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与咸宁她父皇都是心怀壮士,大汉复兴为期不远了。”
只是他已时日不多,是见不到大汉重新强盛的那一天了。
咸宁公主在一旁听着,看向那少年的清眸熠熠闪烁,目光渐渐痴迷。
一旁的李婵月也不遑多让,星眸宁静地看向那少年。
冯太后看向贾珩以及咸宁公主与李婵月,说道:“等会儿上皇也要歇息了,你们跪安吧。”
“那微臣告退。”贾珩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
咸宁公主从绣墩上起身,与李婵月向着冯太后以及太上皇行了一礼,随着贾珩返回重华宫。
太上皇叹道:“朕真的再想活个三五年啊。”
他的身子骨儿,他自己也知道,多半是熬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