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已经是三天后。
“今天是徐逸之的葬礼。”996蹲坐在病床边的柜子上,干巴巴地说道。
秦青缓缓坐起,怔愣了许久才渐渐找回那天的记忆。破碎的时空,迎面撞来的汽车,徐逸之染满鲜血却还在温柔地,笑着的脸庞。
泪水骤然跌落,带着滚烫的温度。
秦青掀开被子摇摇晃晃下床,用颤抖的手脱掉病号服,换上摆放在柜子里的白衬衫和黑西裤。
“沈明淑的车明明开得不快,都能把徐逸之撞死,他真的好弱啊!你当时也像个傻子一样愣在那里,非要人去救。我还提醒你了!”996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闭嘴!”秦青回过头呵斥,爬满血丝的眼瞳浸泡在凄楚的泪水里。
这是他头一次用如此酷戾的语气对996说话,苍白的薄唇微微颤抖着,竟再也发不出声音。他狼狈地回过头,用虚弱无力的手勉强换好衣服裤子。
“哎,秦先生你去哪儿?你身体还没恢复呢!”一名护士推开门走进来,握住了秦青的手腕。
秦青连挣脱的力量都没有。破碎的时空终究对他造成了一些伤害。如果他连这种局部的时空崩塌都无法承受,可以想见,当世界重启的时候,等待他的又是什么。
魂飞魄散,万劫不复……那样的下场,又能比现在好多少?
“我去参加我男朋友的葬礼,可以吗?”秦青凝着泪,颤声问道。
这样一张如画般美丽的脸庞,竟因为无法承受的哀伤而碎裂,搅得护士也心疼不已。她慢慢放开秦青的手,转而推来一张轮椅,瞒着护士长,悄悄把人送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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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内,徐逸之的身体沉睡在一口漆黑的棺木中,纯白的玫瑰扎成巨大的花束,摆满了灵堂。
徐逸之的家人与他关系都不亲厚,此刻竟只是以宾客的身份站在最后一排。
立在灵前负责接待宾客的是仓洺。
每一位拿着白玫瑰走上前祭拜的来宾,都会受到他慎重的一礼。外界都说他与徐逸之情同兄弟,看来是真的。
门口又走进来一位宾客。看清他的脸,站在仓洺身后的亲友和同事们,便都开始窃窃私语。
仓洺抬眸看去,脸上一片漠然。与周围人的惊诧,愤怒,排斥不同,他对此人的到来竟然没有半点反应。
看见他并不阻拦,徐逸之的家人也只好忍气吞声。
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支白玫瑰的秦子实暗暗舒了一口气。他早就料到仓洺会是这种反应。那人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祇,早已摒弃了普通人的情感。
他不会愤怒,也不会驱逐,更不会指着他的鼻子叱骂他是杀人凶手的儿子。
沈明淑已经被抓了,案件正在审理当中,却牵连不到秦子实。秦子实今天来,一是为了看看仓洺的反应,二是为了当众道歉。他毕竟是杀人犯的亲属,一句“对不起”总要说的。
即便仓洺不接受这句无用的话,好歹也能给他留下一点好印象。记者也混在宾客里,拍了照片发上网,还能为他洗白一点。
秦子实低了低头,藏起眼里的快意。徐逸之把他害得这么惨,转天就遭了报应。而他在变卖家产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早年用秦广元和姬明堂给的压岁钱,在浦市买了一套别墅。
浦市经济腾飞后,那套别墅的售价已高达上亿元。而秦家和姬家,根本就不知道那套房子的存在。
卖掉了那套房子和一部分财物,秦子实已经补上窟窿,与优途达成和解。
对不起他的人,如今一个死一个伤。而那个足以颠覆他人生的危机,竟在秦家和姬家的馈赠下轻易化解。
这就是命啊!有人无论做什么都能逢凶化吉。有人哪怕耗尽了力气,也只是在尘世中浮浮沉沉罢了。
连老天爷都在帮我啊,我想得到的,最终都会得到吧?这样想着,秦子实便来了。
此刻的他面上哀戚,心里却十足畅快。冥冥中他甚至有种预感,就连仓洺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最终也会属于他。这个世界最好的一切,都会属于他!
心情激荡之下,手里的花枝被捏扁,沁出一些绿色液体。秦子实厌恶地皱了皱眉。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口黑色棺材,棺材里躺着的尸体,叫他阴鸷的眼沁出一丝愉悦。
报应啊……一句轻叹含在喉间,正待抒发,一只纤弱的手忽然将秦子实推开。
原本就有些异响的灵堂此刻才是真的喧闹起来。
“秦青,你怎么来了?你身体还好吗?”站在一旁的姬兰担忧地问。
立在灵前容色冷漠的仓洺猛然抬头。
秦青推开秦子实,踉跄着朝黑色棺木走去,微红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具苍白的尸体。
仓洺连忙走上前,想把他抓住。
秦青伸出苍白的手,抵住了仓洺的胸膛,不允许他阻拦自己。这一抵,没有什么力道,甚至还带着微微的颤抖,只要随意一拂便能挣开。
但仓洺却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无法再前进。他漆黑的深眸紧紧追随着这道蹒跚的,瘦弱的,苍白的身影,刚毅冷峻的脸庞无法自控地显现出疼惜的神色。
秦青一来,万众瞩目的秦子实瞬间就变成了一抹不被看见的阴影。手里的花枝骤然捏断,带着深深的恨意和不甘。
秦青走到棺木边,垂眸看向徐逸之宛若沉睡一般的俊美容颜。
为什么这人可以打碎时空的禁锢,将他救下?为什么这人拥有可以抗衡天道的力量?为什么明明也是男配,却可以主宰命运?
这些疑惑,重要吗?
以前秦青觉得很重要,他甚至曾反复地试探,反复地揣测。可现在,当生命消逝,万念成空,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原来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要有你的存在……
可是你已经不存在了……
一滴泪水落在徐逸之苍白的脸上。据说染了泪水的灵魂,走在黄泉路上的脚步会格外沉重。
秦青就是要他沉重,重得迈不开腿,重得转过头,重得不得不往回走。
秦青俯下身,在所有宾客错愕万分的目光中,吻住了徐逸之早已冷透的唇。
在葬礼上亲吻一个死去多日的人,这幅画面超出了很多人的承受范围。有人觉得恶心,有人觉得恐惧,还有人觉得肮脏。
整个灵堂越发地喧闹起来,秦淮川和秦广元已推开周围的宾客,焦急地奔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