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无声地抱紧这人,腾空飞渡下了高台,燕子一般落到了数十米外的土坡上。
回头望去,江北城守备正在愤怒的吼叫。可是法不责众。周围所有百姓都在欢呼,都在喊着妖道已经祭天,求龙王爷降雨,他又有什么办法?
左不过这又是一场祈雨仪式罢了,只是祭品由孩童换成了妖道们自己。
以前没有人追究祈雨仪式用活人当祭品,以后也不会有人追究。
叶礼抱着秦青急奔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泰安侯府的马车。
把人抱进马车之后,他忽然僵住,大手又捂住了秦青的眼睛。
“我已经看见了。”秦青淡淡开口。
被他抱在怀里的胖猫愣愣地看着车顶棚,好像认得字一般。
秦青拉下叶礼的手,也看向了车顶棚。那上面被人用鲜血写了一行字——泰安侯府残杀幼童,必遭天谴!总有一日你们会被抄家灭族,千刀万剐!
秦青眨了眨眼,不知为何竟轻声笑了:“原来所有人都知道泰安侯府的结局。”
996害怕地抱紧秦青:“不会的!我一定能帮你躲过劫难的!”
秦青摇摇头,然后便趴伏在矮桌上,疲惫地闭了眼睛。
叶礼抱住他,沉声道:“我们换一辆马车!”
这些字必然是那二十个孩童的亲人写的。无为道长死了,他们把所有仇恨都记在了秦青身上。他们还会伺机报复!
叶礼从一开始就知道秦青在做什么。秦青是好是坏,他最清楚。
“我们走。”他把浑身疲软的少年抱在怀里。
“就坐这辆车走吧。我困了。”秦青转过身,把自己的脸贴在叶礼的胸口。
“你的心跳很好听。”他倦倦地呢喃,慢慢闭了眼睛。
叶礼的心跳很急促,却又格外强健。这种蓬勃的生命力正是秦青需要的。他眷恋这个怀抱,就像一株植物眷恋着土地。
叶礼不敢再乱动。他松了松手,用最为舒适的力道把怀里的人拥抱。他红了眼眶,因为他的心太疼了。
什么抄家灭族,千刀万剐!谁给他们资格让他们来审判秦青!谁给的?
叶礼压下了心中的怒火,沉沉说道:“走吧。”
车夫小声道歉:“我方才去如厕了,不知道那些字——”
“走吧!”
叶礼不想听这些解释。
马车这才摇摇晃晃开走了。
陷在人群里的阿牛:“……”主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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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行驶在坑洼的路上,前面不远处就是泰安侯府。
叶礼斜倚着车壁,胸膛上趴伏着一个娇娇软软的少年。少年漆黑的长发水流一般倾泻,淌过叶礼的身体,又被他轻轻握了一束在手中。
每一次的颠簸都会让叶礼把少年抱得更紧,唯恐对方碰伤了哪里。
想到初来侯府那天,自己眼睁睁地看着秦青在车里撞的满头是包,叶礼不由露出了痛悔的表情。
被假象蒙蔽的自己怎会那般愚蠢?
叶礼正胡思乱想着,一块石头忽然砸在车窗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秦青睫毛一颤,慢慢醒了过来。
紧接着又是咚咚几声,更多石头雨点一般砸在车上。
“你们干嘛砸车?当心我用马鞭抽你们!”车外传来马夫的叱骂。
秦青睁开眼睛,完全醒了。他顺着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去,却见一群小孩蹦蹦跳跳地跟着马车,嘴里含着糖果,手里捏着石子儿,一副欢快无比的模样。
“泰安侯府贪,侵吞天下财!三年洪涝三年旱,妖孽不除国祚断!泰安侯府贪,侵吞天下财!三年洪涝三年旱,妖孽不除国祚断……”
孩子们反反复复吟唱着这些歌谣,却根本不知道这歌谣里隐藏着怎样的杀机。
秦青猛地退后,脸色变得煞白。
996气得浑身都在发抖:“喵了个咪的,这歌谣若是传唱开来,秦家满门都会被凌迟!”
秦青抓紧了叶礼的衣袖。
叶礼连忙捂住秦青的两只耳朵,让他倚靠在自己怀中。
这些孩童都在乡野里长大,岂能编出这样的儿歌?被他们含在嘴里的糖果是从哪儿来的?是从教导他们的人手里拿的吧?
这些孩子均来自于附近村寨。他们的父母从侯府领到了养活他们的工钱,可他们却在做着戕害侯府的恶事!
谁说天下自有公道?叶礼没有看见公道,只看见了一桩桩冤屈。
心疼的感觉像波涛一般泛滥。叶礼紧紧捂住秦青的耳朵,露出了愤怒至极的表情。
是谁在害秦青?叫他抓住,他必要杀了对方!
“跑快点!”叶礼对车夫沉声下令。
马儿果然跑得快了一点。
忽然,那些刺耳的童谣消失了,接连响起的是孩子们的嚎啕大哭。叶礼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却见江匪石带着一群村民抓住了这些孩童,用竹板撬开他们的嘴,掏出糖果扔在地上。
“为了几块糖,你们便把救了你们全家的泰安侯府给卖了?这等见利忘义,不忠不孝之辈,莫说是我们刘家村的后人。”
江匪石脸上带着冷笑,手里的竹板狠狠抽在年纪最大的一个孩童的嘴上。
孩子的父母就站在一旁,先是不断冲侯府的马车作揖赔罪,然后狠心说道:“江先生你打得重一点,让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涨涨记性!”
另外几个孩子也都被各自的父母拎到一旁,扒了裤子重重地打。
哭声取代了歌谣,传遍这条乡间小路。
叶礼一直看着这一幕,等到马车转过一个弯才收回目光。
秦青趴伏于叶礼肩头,睁着雾气朦胧的眼睛往外看,然后便勾着薄唇静静地笑了。
哪怕这抹笑容是为了江匪石的维护,叶礼也不再觉得酸楚。只要秦青能够高兴起来,怎样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