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哗哗……
突然间,大月实等人听到前方传来嘈杂的声响。
循声望去,便见前方的密集人流正向着左右两侧散开,为以一名刀疤脸为首的3人组让出一条宽敞的通路。
这名刀疤脸,正是刚刚有同青登简单地打了声招呼、眼下正认真巡视着由他们“清水一族”,所负责罩护的摊位的左左木。
左左木领着他的部下,沿着因行人的相让而空出来的街心,气宇轩昂、大摇大摆地向前大步行进。
大月实一行人恰好站在左左木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虽不认得左左木,但他们认得雅库扎标志性的身体刺青。
不想平添麻烦的他们,连忙随同着周围的人群,快步站到街边。
在目送左左木离去时,他们听见身旁人的细碎讨论:
“这几人是谁啊?怎么这么神气?”
“嘘,小声一点,这几人是‘清水一族’的人。”
“咕……清水一族……”
“快走吧……”
……
“原来这几人是‘清水一族’的雅库扎……”常次的某位友人一边咂舌,一边将目光重新投射到左左木那已快从他们的视野范围内消失的背影,“怪不得这么威风……”
“做雅库扎的,若能做到‘清水一族’这种层级,也算不枉人世走一遭了。”另一人随声附和。
“呵,莫名得有点激动啊……”常次咧嘴一笑,抬手按住自己那不自觉挺起的胸膛,“哈哈,想不到我们也有要和这种庞然大物谈生意的一天。”
常次此言刚落,正站于其身侧的友人们,纷纷露出踌躇满志的自信笑容。
常次和他的这3位友人,都是家财万贯、家里有钱有势的富家子弟。
但他们与那种只懂得大手大脚地花钱、只会混吃等死、胸无大志的“堕落富x代”不同。
他们有着满腔抱负,渴望闯出一番远比族中长辈更伟大的事业。
于是乎,志趣相投的他们一拍即合,经过几番周密的探讨,决定一起在江户合伙开设一间专门兜售“上方水”的酒水批发店。
所谓的“上方水”,就是出产自京畿一带的酒水。
由于京都在历史文化上,有着其他城市都难以比拟的强悍影响力,故而关东一带的人,都将京畿地区惯称为“上方”,把出产自京畿地区的酒水惯称为“上方水”。
因口感优越,“上方水”在关东一直都是畅销品。
若想在江户开设这种规模颇大的店铺……和“清水一族”这样的地头蛇打好关系,相当有必要。
今次,常次等人之所以会突然造访江户,就是为了来和“清水一族”详谈在江户开店的事宜。
这还是常次他们首次经手如此大单的生意……饶是以他们这种见惯大世面的心性,也不禁感到有些紧张、发憷。
“嘻……希望这回的大生意,能和‘清水一族’顺利谈成啊……”常次都囔道。
“……常次。”
自刚才起就一直没有说话的大月实,忽地伸手拉了拉常次的衣袖。
“我们……真的要与‘清水一族’来往吗?”
大月实的眼眸中,闪烁出隐隐的不安。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说这种话?”常次哑然失笑,“放心吧,就只是谈谈生意而已,能出什么事?”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清水一族’可是雅库扎啊……不能用常理来度量他们……”
对于常次等人准备和“清水一族”谈生意的这档子事,大月实一直是抱持着“不赞同”的态度。
身为江户本地人的她,自幼时起就常有听闻“清水一族”的种种可怕事迹。
从哪儿哪儿来的大人物,因不慎得罪了‘清水一族’,突然暴病而亡了……
谁谁谁因还不起“清水一族”的钱,全家老小都被“清水一族”拖去卖了……
从外地来的雅库扎团体,想在江户插旗,结果被武力值强悍的“清水一族”团灭了……
……
“清水一族”的种种暴行,真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尽管大月实心里很清楚,像“清水一族”这种级别的雅库扎团体,已有着很重的商团属性,并非是啥规矩都不讲的土匪。
但大月实还是想尽力避免和这种杀人如麻、血债累累的组织保持距离。
“阿实,没事的。”
常次看出了大月实的不安,他伸出双手,抓住大月实的双肩,嘴角扬起自信的弧度。
“就只是和他们谈生意而已,又不是在做着什么会得罪人家的腌臜勾当。”
“如果和他们的生意谈不顺利,大不了不谈就是了。”
“放宽心吧!”
常次用力地拍了拍大月实的双肩。
大月实:“嗯……”
……
……
却说回青登那边——
在与大月实分别后,青登顺利地与木下舞会和。
“青登。”手里抓着一包烤年糕的木下舞踮起脚尖,好奇地向青登的身后张望,“我好像有看到你刚刚在和什么人交谈……那人是谁呀?”
“家父朋友的女儿。”
青登如实相告的下一瞬间,木下舞的表情僵住了。
但青登紧接其后所送出的话语,又让木下舞的神情恢复了正常。
“虽说和那人姑且是青梅竹马的关系……但自打她于一年多以前远嫁奈良后,就没再和她联系过了。”
“你那朋友已经嫁人了呀……”木下舞露出微不可察的松了口气的神情。
“嗯,是的,嫁了个奈良的富商。刚刚偶遇到了她,就姑且和她聊了几句。”
“青登,难得的故友重逢,你不再去和人家多聊几句吗?”
“那倒大可不必。我其实在老早之前,就和那人不是特别熟了。硬要和她聊,也不知道要聊些什么,也就只能聊聊天气、聊聊今天都吃了啥。”
木下舞的表情霎时变得更加放松,眸中深处更是直接闪过一抹隐隐的庆幸,嘴角翘起一个若不仔细观察都发现不了的细微弧度。
不愿在大月实的话题上多聊的青登,主动变更话题。
“阿舞,走吧。”青登将刚从茶摊那儿买来的甜水递给木下舞,“咱们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去逛过呢。”
“嗯!”
……
……
“左左木大人!左左木大人!”
左左木蓦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
循着声音所传来的方向转过脸去,便见一名身材很瘦小的矮个子挤开人群、朝他这边奔来。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他麾下的一员得力手下:金三郎。
“怎么了?”左左木不动声色地问,“是你负责的街区出啥事了吗?”
今夜,左左木派给金三郎的任务,是巡视日本桥西端的街区,保护他们“清水一族”在日本桥西端的“场子”。
瞅见金三郎这副急急忙忙的模样,左左木下意识地以为是不是他所负责的那片街区出啥急事了。
“不是的。”奔到左左木跟前的金三郎一边气喘吁吁地调整自己紊乱的呼吸,一边用力摇头,“我那边一片祥和,没发生任何乱子,就只是……”
说到这,金三郎顿了顿。
他仰起脑袋,以警惕的目光环视四周,然后将嘴唇贴近左左木的耳畔,对着左左木低喃着什么。
“?!”左左木刚刚还一副古井不波的模样,可在金三郎的耳语声落尽的那一瞬,他神色突变。
“……我知道了。”左左木沉声道,“辛苦你了。退下吧,该做什么事,就接着去做什么事。”
“是!”金三郎毕恭毕敬地向左左木行了一礼,然后快步离去,仅眨眼的功夫,便从左左木的目力所及之处消失了。
“……”左左木凝视着面前的虚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他不发一言地转过身。
不再巡视街道。
而是向着不知名的某地大步进发。
七转八拐地穿过数条大街小道后,左左木及一直跟在他左右两侧的那俩部下的身影,一口气扎入某条阴暗的小巷。
巷道内,空气里充满了刺鼻的酒精气味,令左左木不自觉地将眉头微微蹙起。
“唔嗯……?酒喝光了啊……嘁!是谁去买酒的啊?这么点酒,哪够我喝啊!”
一道暴躁的咆孝,自巷子的最深处传出——5名年纪都很轻的青年或立或坐,“散落”得到处都是。
这5人无一例外,身上都散发着浓郁至极、难闻至极的酒臭味。
其中一人依靠着墙根,像一滩烂泥一般地瘫坐在地,左手把玩着一柄闪亮的华丽胁差,右手抓着一瓶已经喝空了的酒瓶。
就数此人身上的酒臭味最浓,他的脸因摄入太多酒精而酡红得像是被用红色颜料涂刷过,目光迷离,嘴角因酒喝光了而用力撇着——方才的那通暴躁咆孝,便出自此人之口。
这个时候,这名年轻人因听到左左木等人的脚步声而仰起头来,与左左木四目相对。
“……吾作大人,贵安。”
左左木弯下腰,以极恭敬的态度,率先对这位年轻人躬身行礼。
这就是他的名字。
清水吾作。
姓“清水”……仅听这姓氏,就能知道这名年轻人的身份有,多么地不同凡响。
此人正是他们“清水一族”的首领:清水荣一的侄子!
“嗯?这不是左左木吗……”
清水吾作嘴一咧。
“左左木,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的部下向我汇报,说您正在附近喝酒,所以我就来看看了。”
“哦哦……这样啊……呵呵呵,真是劳烦你了啊。”
清水吾作朝左左木扬起一张温和的大笑脸,然后下意识地举起右手的酒瓶,将瓶口递进自己的嘴唇。
早就喝干了的酒瓶,只淌出了半滴酒水。
“……”清水吾作以发直的眼神,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空瓶。
然后……颇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刚刚还表情柔和、体贴地对左左木说着“辛苦你了”的他,神色勐然大变!
两眉倒竖,怒目须张,因醉酒而本就已极为通红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涨红。
“妈的!”
清水吾作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大手一扬,将掌中的空酒瓶用力甩出。
划着抛物线飞行的酒瓶,擦着左左木的脸颊掠过,“当啷”一声,落在左左木的身后,摔成万千碎片。
前一秒还和颜悦色的,后一秒就暴跳如雷……清水吾作的情绪转变之快,令人顿生不寒而栗之感。
但左左木却是一副早就对这种状况习以为常的模样。
“没酒喝了……真是晦气啊……”
清水吾作扶着身后的墙壁,缓缓地从地上爬起身。
“真没办法……喂!走了!该去买酒!”
他以颐指气使的态度,对身旁的手下们发出粗暴的喝令。
就在他迈着摇摇晃晃的步伐,即将领着手下们与左左木擦肩而过时——
“……吾作大人,您已经醉了,不如暂且回家稍作歇息吧?”
左左木以尽量谦卑的口吻,叫住了清水吾作。
“……哈啊?”
清水吾作身形一顿,缓缓地转过脸,朝左左木投去一抹极有压迫力的视线。
“左左木……我正喝得兴起呢……别来烦我。”
说罢,清水吾作便不再理会左左木。
目光收回,继续领着手下们朝巷外进发。
但就在这个时候,状况发生了。
“唔嗯……!”
刚刚还好好的清水吾作,突然抱紧脑袋,发出痛苦的呻吟。
“吾作大人?”
“吾作大人!”
“病又犯了吗?”
……
清水吾作的手下们纷纷发出惊忧的喊声。
左左木也不由得朝清水吾作递去愕然、担心的眼神。
“药……药……药……”
清水吾作将哆嗦着的手探进怀里,将一罐拇指大小的小巧瓷瓶摸入手中。
“?!”看着清水吾作手里的这罐瓷瓶,左左木的脸色瞬时变得分外怪异。
“喝呃……!喝呃……!喝呃……!”清水吾作火急火燎地从瓷瓶内倒出一颗紫、红色相间的药丸,“啊呜”一声塞入嘴中,连嚼都不嚼便直接将其吞落入肚。
在吞服下这颗颜色奇怪的药丸后,清水吾作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
“舒服了……”
清水吾作按着脑门,倚靠着身侧的墙壁,过了好半晌后,他“呼”的一声发出像是如释重负般的悠长叹息。
“走了……”
清水吾作与所倚靠的巷壁“分离”,再次向着巷外走去。
左左木这番没有再叫住清水吾作……而是就这么伫立在原地,目送着清水吾作离开。
直到清水吾作的身影彻底地消失于眼前,左左木才深吸一口气,发出无声的叹息。
对于他们首领的这位侄儿……左左木一直感到非常惋惜。
清水吾作自幼就得有一种怪病,脑袋总是会时常发痛。
刚得病那会儿,症状还不严重,发病时只会感到脑袋像被针轻扎。
但随着年纪的增长,症状愈发恶化。脑袋发痛得越来越频繁,而且痛感也愈来愈强烈。
时至如今,“针扎”已变为了“锤敲”。
病发最严重时,常常痛得满地打滚,发出凄厉得不像是人能发出来的惨叫,头发连碰都碰不得,一碰头发,就感觉整张头皮像被针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