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能让更多感染肺疾的人得救,而牺牲这女孩?”
间宫斜眸瞥了眼身后的阿竹。
自刚才文显现身后,阿竹就立刻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可怖鬼怪一般,脸色苍白得可怕,身子抖得极厉害,一个劲得往义朝的身后躲。
阿竹的这反应,间宫一直都看在眼里。
“父亲,你只不过是自己感动自己罢了。”
“你刚才既然问我‘江户每年有多少人得肺疾而亡’,那我现在也问你点问题好了。”
“父亲,你记得我是从何时起,眼神变得不好,看不清远处的物事的吗?”
“……16岁。”文显十分配合间宫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因为你那时每天晚上都在烛光下看书。”
“那时你带着我四处求医。”间宫接过文显的话头,“试过各种各样的能矫正视力的方法。”
“就连喝黄符水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我也做过,但没有一件方法事有效的。”
“直到我离开了家族,才在某人的帮助下,在长崎找到了能让我的双眼再次清楚视物的方法。”
“就是戴上这副被称为‘眼镜’的南蛮货。”
“那次的长崎之旅,对我来说是前所未有的珍贵经历。”
“那时我首次意识到——南蛮人是这么地先进。”
“在深入了解过后,我才知道原来某些在我们日本算是绝症的病,在南蛮人那只不过是简单的小病。”
“我们日本人所治不好的病,南蛮人都已找到了方法治疗。”
“究其原因,便是南蛮人一直在不断地钻研新的、更有效的治病方法。”
“所以,父亲。你能理解我刚才所说的这些吗?”
间宫模仿着文显刚才的口吻。
“就如你刚才所言,我曾也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的一员!所以我也很清楚——即便人胆丸的质量极高!也并不能确保让每个人在吃了后都能有药效!”
“你若是真心想让江户的所有染了肺疾的人都能痊愈,就应该伙同医者们去找出新的、更好的方法来让给染了肺疾的人治病!”
“而不是在这折磨一个无辜的女孩、用着老旧的方法,然后还在这自己感动自己!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间宫的这番话,越往后,其音调便越是铿锵有力。
“兄长大人……”义朝呆愣地看着身前的间宫。
他从不敢这样面对面地大声驳斥父亲。
而兄长却毫不退缩地向父亲说了“不”。
文显他那原本一直古井不波的神情,此时也出现了些许的变化——变得阴沉。
“……也就是说——你们不愿让开吗?”
间宫无言,只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而义朝在犹豫了刹那后,坚定地将阿竹护在了身后,并用宛如嗫嚅般地的口吻低声道:“父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请您不要再做了……”
“……谈判……破裂了呢。”
文显的头颅微微垂下,脸上浮现出一抹无奈与难言的情绪。
“我不想……对你们用这最后的手段……”
文显岔开双脚,抬起左手,按住腰间打刀的刀镡。
他这简单的动作,让义朝的脸色一白,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义朝退却,但间宫——却一动不动。
双脚仿佛扎根在地上,直面着此时自文显身上散发出来的如滔天洪水般的压力。
“仔细一想:像个朝廷公卿一样在这互呈口舌之利,的确不适合皆为武士的我等。”
“这种谁也说服不了谁的唇枪舌战就到此为止吧。”
“接下来——就让我们用剑来谈!”
呛啷——!
文显猛地拔出挂在其左腰间的那柄刀鞘与刀柄黑、紫相间的打刀。
烛光照入刀刃,反射出诡异的、紫色的寒芒。
“毗卢遮那……”间宫轻声吟出文显掌中的这柄刀的名字。
5年前还是山田浅右卫门家族一份子的他,自然认得这柄刀正是他爷爷——六代目山田浅右卫门家主所造的、要求将其代代相传的宝刀:毗卢遮那。
幼时,间宫曾问过文显:爷爷为何要将这柄刀的名字命名为佛教密宗中的大日如来的名字。
“因为握着这刀,将宛如大日如来附身。”文显当时以骄傲的口吻这般回答着。
义朝在因震惊而短暂地失神过后,咬了咬牙,抬手探向自己左腰间的佩刀。
但他的手刚摸上佩刀的刀柄,间宫便大喝道:
“义朝,退下!”
“这场对决……你不能来插手……”
“我得独自与父亲……做个了结!”
呛啷——!
间宫也猛地拔出了他的刀。
“来吧,九郎……不,山田浅右卫门义经。”文显此时笑了,“好久没有和你较量过了,让我看看这5年来,你长进了多少。”
“随时候教。”
间宫架好了刀。
“浪人。”
“间宫九郎!”
“嚯……不错的架势,看来我也能久违地全力以赴了。”
文显把刀高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