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抬起头:“神使大人,请允许我埋葬我的……父母。”
神使耸着肩:“当然,但你动作要快点,我们还要赶在天黑前,回神庙去复命。”
囡囡回到马场里找到一把铁锹,在门旁挖了两个坑,将已经断气的两人埋了进去。
堆起的小土丘上,插着孤零零的一根树杈,她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墓碑,也没资格为他们立碑。
他们真正的女儿,在她五岁进了神庙后,便被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一般两年才会回来一次。
或许,等他们的女儿回来时,她已经死在了神庙里。
囡囡将马场里被拴住的马儿都放走了。
神使看着荡起一地飞尘,随着蹄声远去的马儿,不赞成道:“你的内心还留着善良,这将会害死你。”
显而易见,马场是养父母打理,她怕马儿被饿死。
囡囡没有搭理神使的告诫,在天黑之前与神使一同赶回了神庙里。
神庙里很安静。
原因无他,被送进来修行的神女预选人们,已经死的所剩无几了。
只剩下人。
不,现在只有两个人了。
囡囡从神使口中得知,被放归的人之一,便是当初想要在比试中杀了囡囡,却又被虞鸽的高阶蛊术威慑,哭着祈求虞鸽放过她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在一次次残酷的蛊术比试中活了下来,却在放归家中两年后,因不愿意杀死亲生父母,被神使用长矛给杀了。
而当囡囡走到自己的房间外时,看到了蜷缩在门口,浑身血迹不断颤抖的虞鸽。
虞鸽还活着。
虞鸽回了神庙。
所以……
囡囡迈着有些虚浮的脚步走向虞鸽,看着两年不见,日夜思念着的那张面孔,她加快了步伐,从走至跑,最后飞奔着扑了过去,将虞鸽紧紧抱在怀里。
虞鸽缓缓仰起头,用着那双迷茫而空洞的眼睛,看着她,唇瓣蠕动着:“囡囡,我爹娘……”
“死了。”
她的脖子上有一道细长的血痕,血已经凝住了,干涸的颜色像是枯败的玫瑰。
虞鸽试图反抗神使的命令,可前去接她的神使,不止一人,足足去了个。
她的蛊术是神使所教,她知道自己无法挣扎,所以她反抗无果后,选择了自戕。
就像是囡囡想的那样,虞鸽绝不会伤害自己的父母。
但她的父母却先一步,为了保护她,在她面前,用那长矛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母亲在倒下前,温柔地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低声喃喃:“可惜……不能陪你去洛阳了。”
父亲说:“替我们,好好活着……”
可虞鸽好想死啊。
她的心被撕裂了,她失去了最爱她的父母,也失去了人生的归途。
她没有家了。
囡囡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她紧紧抱着虞鸽,用尽全身的力量。
从夜晚到太阳升起。
神使们并不会因为怜悯而让她们停歇。
在回到神庙的第二天,她们被送去学习房中术——未来的神女,要给苗疆王诞下五个子嗣。
她们每天有个时辰都泡在池子里,那池子里的水会让她们容颜不老,让她们的肌肤永远白皙水嫩,像是清晨绽开沾染着水露的月季花。
还有个时辰去学习房中术,看着神使们褪下圣洁的白袍,在她们面前展示如何交.媾,用怎样的姿势才能尽快怀上子嗣。
她们从抵触,厌恶,到麻木,也只用了不到个月的时间。
这样日复一日,了无生趣的活在世上,囡囡只能尽她所能,让虞鸽感受到一丝活着的意义。
她总是在笑,自己笑,也努力让虞鸽笑,像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伪装的久了,便也欺骗过了自己,她的性格越来越随性,犹如一开始的虞鸽,不论何时都能苦中作乐。
便如此苟活了两年,那一日,她们在池水中浸泡个时辰后,被神使分别带进了两个石室。
尽管进去之前,囡囡心里便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当她看到出现在石室里,赤着半身的神使时,她还是呆住了。
学习了两年的房中术,现在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了这一夜,神使还算温柔,也没有伤害她——身为神女,最圣洁的第一次自然要留给未来的苗疆王。
可她还是觉得恶心。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明明精神痛苦不堪,像是蚂蚁在啃咬,身体却本能地感到愉悦,当两种不同的感官同时出现时,她便开始唾弃自己的灵魂。
从石室离开后,她忍不住呕了出来,直到胃里什么都没有了,还是能吐出酸水。
虞鸽的状况要比她更差。
整整昏迷高烧了日,囡囡守在虞鸽的床边,看着虞鸽在深夜里发抖,听见虞鸽唇瓣中喃喃地唤着爹娘。
她又开始迷茫了。
生命是很神奇的东西,有时候坚强如铁,似是野草般,烧不尽,除不完。
有时候又脆弱不堪,仿佛纸糊的灯笼,扔在地上,谁都能踩上两脚。
她想,既然活得这么痛苦,为什么她们不干脆死掉?
囡囡从腰间掏出了一只瓶子,那瓶子里装着虞鸽制的蛊——那是吃了之后可以让人产生幻觉,在温暖和幸福的包裹下,快乐死去的安乐蛊。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随身保留着这只蛊,或许她活得也并不快乐。
她依偎在虞鸽身边,抱着虞鸽柔软而黑亮的长发,手里紧紧攥着瓶子:“我们一起死,好不好?”
到底是没死成。
囡囡听到虞鸽在说梦话,便靠了上去,她听见虞鸽含着泪,轻声呓语道:“……我会活着,爹,娘……我会好好活着……”
她紧紧攥着的掌心,倏忽松了劲儿。
瓶子从她手心里咕噜噜滚了出去。
虞鸽在第四天醒来,囡囡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样,煮了虞鸽最爱喝的咸菜粥,一口一口喂到虞鸽干裂发涩的唇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