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祝槐说。
魔术师扬起眉毛。
“没错。”他说,“而且不是对所有人的,只是对一部分知情者。”
“我想他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说不定死亡也是个意外,把他挂到树上才是示威或者警告……”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一边尽量压消息一边还特意告诫民众的矛盾局面,”他在听他们概括了几句外界状况后总结道,又冷笑了声,“你们还要在夜晚出门吗?”
“明后天不一定,”祝槐说,“但是今晚会。”
魔术师忍气吞声地算了算自己昏过去的时间,阴阳怪气地“哦”了声,“你们居然还要去参加那个。”
“来都来了。”她道,“总得去看一眼吧。”
也好看看不惜压下人命也要办的典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你呢?”祝槐问南风。
南风和她的想法一样,“去……吧。”
他头疼地啧了声,“就是肯定得回酒店一趟。”
最开始汤尼给他们讲解时配套的旅游小册子就写得很明白了,毕竟是用来招徕游客的,本来也是轻松休闲的风格,并不要求怎样正式,只希望大家着装得体就行。
不过他们在外东奔西跑了一天,还是回去收拾一下换身衣服得好。
“……你们就这么走了?!”见他俩还真要动身,魔术师一下子急眼了,“你们敢走,你们前脚走,后脚我就拉着他当人质!”
杰弗里:“……”
他看看男人拧向自己的身体,又忍不住看看对方脑袋后头那个大包。
谁把谁当人质?
“明明学了咒语,”祝槐慢悠悠地说,“却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是因为那个吧。”南风深沉道,“施法还要做准备工作,还要前摇。”
断读条这种事断着断着就很顺手了呢!
魔术师:“………………”
你们再骂!你们再骂!
眼见得被这有声的没声的一通鄙视,年纪可能得有在场三个人中的两个加起来那么大的大龄中二病像条毛毛虫一样扭着扭着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他们。
自闭了。
祝槐抱着胳膊在旁边看了他两秒,从桌上那堆杂物里抽了根木棍,蹲下|身戳戳他肩膀,“真哭了啊?”
魔术师:“???”
他愤怒回头,“你当我三岁小孩?!”
结果他一转过头,对上祝槐笑吟吟的眼神,顿时又觉得上当了,“……喂,谁不生气啊!我的书好端端地放在那儿,你们给我落下了。我跟你说,这事,没完!”
“行,”她很干脆,“你说怎么赔?”
“不,我是不可能原谅你们的。”魔术师铁骨铮铮,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我今天就是绝食而死,就是撞在这桌角上,你们不把书给我找回来,我就赖在这里不出去了。”
南风欲言又止,毕竟是受着“不能乱拿别人东西”教育长大的新世纪青年,他的良心是有一点受折磨的,虽然东西不能还人也不能放,但至少——
下一秒,他就听到对方说:
“除非你们帮我拿到教堂里的东西。”
……志气呢!!!
祝槐:“……”
杰弗里:“……我好像记得人是你们绑来的。”
“绳子确实不是你的幻觉。”祝槐欲言又止两秒,“给他解了吧。”
反正人是不会跑了。
小偷抓狂,“嘿!这是我家!”
赖在他这儿算怎么回事啊!
“又不是就不管了。”祝槐挑眉,指了指旁边的南风,“他不是还要给你补偿吗,到时候找他要钱。”
南风正心虚着,闻言马上打哈哈笑道:“一定,一定。”
“书!”魔术师还在抗议,“我的书!”
“好好好你的书。”
她安抚完这边安抚那边,“等会儿我们去广场那边的时候看看,不行就想想怎么去教堂。”
“不过——我话说在前,”祝槐语锋一转,“你既然推给了我们,就代表你自己也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很难办成的,所以我也不保证能不能真的拿到。”
……咳。
杰弗里给他解了绳子,魔术师理直气壮地揉了揉背在身后太久以至于酸痛的手腕,“但是——”
祝槐歪歪头,打断了他,“看在你确实告诉了我们不少情报的份上,我们会试试。”
反正知道了教堂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是肯定得去看看的。
“那你们可得尽快,”目的达到了,但魔术师也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他没表现出窃喜,明面上还在嘀嘀咕咕念念叨叨,“说不定可不止我一个冲着这种东西来的,我就听说过有个叫尤什么特什么的组织——”
“组织?”祝槐好奇地问,“什么组织?”
魔术师“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我也只是听说好吗……”
“尤……尤克……”他皱着眉头回忆,“应该是‘尤克特拉希尔’。”
这名字有点耳熟。
祝槐思考了下,“北欧神话里的世界树?”
魔术师:“对对对。”
“世界树、宇宙树,反正一般差不离就这两个说法。”他说,“那群家伙应该是和教团对着干的吧,要我说简直是白费力气。封印总是在松动的,教团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了,邪神早晚要苏醒,做再多也不过是让那个期限再晚点来罢了……”
他的话里充满了知道得越多就越悲观的消极,祝槐倒是不以为意,“也总是有人重视过程胜过结果的。”
她笑道:“你自己不还是明知道结果不会好但也想多知道点东西吗?”
魔术师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杰弗里忍不住扭头问南风,“你听懂了吗?”
他语文和历史从小学起就没及过格了。
南风:“呃……”
“哎,管他什么树不树的,”他挠挠头,“反正只要赶在他们前头就行了吧。”
他看向外头天色,“时间好像也差不多了,咱们再不走会不会有点奇怪了?”
祝槐瞥他一眼,低头看了看表,“的确。”
他们单独在外这么长时间,指不定会引起另外两位队友的疑心呢。
“那我们就先出发了。”祝槐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哦对,说起来,是不是还得有人留下来看着——”
虽然魔术师表示自己不跑还要赖在这,但话谁都会说是吧。
杰弗里:“……”
行了,别暗示了!
“我留我留,”他不耐烦道,“反正我对开幕式也没什么兴趣。”
“谢谢你杰弗里,感恩你杰弗里。”祝槐马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我们都会铭记你的付出,还有让我们的友谊万古长青的这一天——”
她一通夸赞夸得杰弗里晕晕乎乎,等到手被松开对方也转向了魔术师才咂摸出不对来——等一下,他们哪来的什么友谊?
一起当绑架犯和帮凶的友谊吗?!
“先说好,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会尽力去完成。”祝槐说,“但是,我们都知道现在双方还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如果你要在我们不在的情况下对他做什么,或者在他身上动什么手脚——”
她微笑,“你懂的。”
魔术师:“………………”
他被迫锻炼过度的肺部和小腹又开始酸痛了。
不,他不想懂。
杰弗里沉默了。
——不管了,这就是友谊!
“再别说了,还我报复他,我这都成什么样了。”魔术师的眼睛贼溜溜地转了一圈,按下那些还没来得及付诸实践就被识破的心思,“我去躺——”
别人还没来得及搭把手,他自己就一生要强地挣着要起来,结果声音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戛然而止。
所有人:“……”
他们都听到了清脆的“嘎巴”一声。
这下是真不需要再担心什么了,把自顾自闪了腰的天生谐星就近扶上沙发安顿好,祝槐在药店门口等了会儿,等到再上楼送了趟药的南风回来,俩人一起打车回了酒店。
他们的关系还没好到专程打电话去问另外两人,路上也没见着卡洛琳和刀疤的影子,祝槐和南风也就干脆在走廊房门前道别,分头各准备各的去了。
奇怪的是南风还没她快,祝槐靠在前台旁边百无聊赖地等了会儿,同龄人没等到,先等到了卡洛琳。
卡洛琳换上了一袭裙摆过了膝盖的长裙,只是还是灰黑色调,见她就微笑着打招呼,“你们回来了?”
“刚回来一会儿,”祝槐自然也很友好,“你们呢?”
“休息了得有几个小时了。”卡洛琳无奈,“也不知道‘刀疤’他昨晚做什么去了那么累。”
“是外出了吗?”
祝槐好奇地问,“我听说是夫人你帮他澄清的误会。”
“那我可不好断言,只能说我们确实是在外面碰见的。”卡洛琳说,“顺便一提,司机已经回来了,等会他们下来可以一起坐车去广场那边。”
“对了,”她问,“明天要一起吗?”
祝槐:“明天?”
“狂欢日。”卡洛琳解释道,带着有些不言自明的笑容,往温泉标牌那边抬了抬头,“你知道的,有时候还是女性同行方便一点。”
“看情况吧,我还没想好明天的具体打算呢,能一起当然好。”祝槐没有直接答应她,“再说了,出了人命这种事,我也有点……”
“斯图尔特夫人真的还有玩乐的心情吗?”她问。
“与其说有心情去玩乐,”卡洛琳淡淡道,看了看自己的裙子,“只是看淡了生死吧。”
“钱也花了,虽然说会退款,但毕竟来了这么一趟,不体会下也有点可惜。”
两人交谈间已经走到了一旁免得挡到路人,电梯那边传来“叮”的一声,她看向走出来的两名男性,“你们这么巧也碰上了?那直接出发吧。”
和专程回来换了衣服的南风不同,刀疤还是早上那身——虽然本来也挺板正——脸上倒看不出什么疲色,一举一动都很是有点精气神。然而他依旧不是南风擅于相处的类型,俩人在电梯轿厢里估计没说几句话,后者尬笑着也向卡洛琳点点头,就赶紧逃命似的往祝槐这边走过来,这才从她口中听说可以直接搭旅行社的面包车去。
一行人还是按之前的座位上了车,只不过这次副驾驶上少了原先坐在那里的人。
胡子拉碴的司机脸上看不出悲喜,对他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闷声不吭地抽着烟,等人都坐好后就发动了车。
开幕场地当然是在广场,司机给每个人留了电话,等他们都下去就驱车走了。到了这里也没有非得再一起的必要,祝槐大大方方地跟队友打了个招呼,随便找了个座位先坐下了。
游客和居民们都开始陆续进场,广场四周早就安排好了供人休息的零散座椅和长桌,中间是预留出来待会儿用作露天舞池的宽阔场地,再前方是之前搭好的舞台,不用说,是要进行表演的。
祝槐注意到那一排帐篷——包括魔术师的——都拆掉了。
如果就这么告诉魔术师,他肯定会气炸掉的吧。
心里这么想着,祝槐却没有任何要行动的意思,她坐下的时候就已经离开场还剩十来分钟。她拍了两张照片给养父母发过去又摸了会儿手机,就看着数字一点点地临近。
七点整,亡灵节准时拉开了序幕。
天色黑了,悬挂在头顶的小挂灯一盏盏依次亮起。有的是骨头形状,有的又是幽灵的,瞧着倒是个顶个的可爱。
绚烂的烟花在上空炸开,最明亮的那束光集中在了舞台中央,打扮得诡异中透出几分美感的歌舞演员们一拥而上入了场。
耳边是悠扬的音乐,服务生将一道道自助菜肴源源不断地递送上桌供人们享用。堆成小山高的奶油冻颤颤巍巍,切好的烤牛肉和羔羊排洒满了香料,最远的一张桌上还摆了各式各样的小蛋糕。
划重点,免费的。
游客太多,要不是偶尔还能看见熟悉的身影,她都以为队友已经开溜了。
祝槐始终动也没动,兴致缺缺地待在原地。
直到有人坐在了桌边另一侧的座位上。
“我还以为这时候合格的警察该在加班。”祝槐说。
“或许你说的是本地警察。”
塞缪尔若无其事地用手背支着下巴,“而不是被勒令不要插手分外之事的外乡人。”
入夜的广场上仍残留着几分暑气,脱下的风衣外套被搭在他自己的胳膊上,里面是件稍显单薄的白衬衣。
不过——警察嘛。
祝槐相信对方至少比自己能打。
“你自己的案子呢?”她问。
“那么多年前的案子能找到几条新的证言就不错了。”说到工作,青年也不由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又上哪里去找当事人,所以干脆放松一下好了。”
祝槐懒懒看他。
“洛佩兹先生当什么都好,”她似笑非笑道,“就是不适合当个警探。”
对方也不急,“比不上贝奈特小姐唯独不像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学生。”
祝槐抬眼。
从履历看,阿维丝·贝奈特的前半生的确是顺风顺水。
台上的演员们男女结对从舞台边沿的缓坡步入舞池,领起了这场露天舞会的第一支舞。周围已经有人在邀请同行女伴或是其他女性,反倒衬得他们这儿惹眼了点。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塞缪尔开了口:“我能有幸邀请贝奈特小姐跳一曲吗?”
祝槐看了他两秒。
她笑起来。
“好啊。”
警探其人是有一点仪式感在的。
他稍一挑眉,将外套留在椅子上,率先起来欠身行了一礼,这才向她伸出了手。
祝槐礼貌性地将自己的指尖放在他的掌心,看它随着她起身被对方微笑着牵至唇边。
这在旁人眼中理应是一个标准无比的吻手礼,却只有两人知道那蜻蜓点水般的吻并未落到实处,而是落在了塞缪尔自己的虎口,于是这点礼仪只剩下那层可怜的象征意义。
他们站起来时已经晚了,第一支舞曲进入了后半,几个动作耗掉了最后几个节拍。
曲毕就是短暂的休整时间,有的人已经退到场边打算稍作歇息,更多的还在原地谈笑着等待着下一曲的开始。
“我不太会,”祝槐眨眨眼,“警探多担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