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婆婆姓马,从前街坊邻居都叫她马婆婆。马婆婆从小就在这座城里出生、长大,从没有离开过尔夏国。她和小孙女阿娃,祖孙二人相依为命,靠卖一些织物为生,虽然清贫,但日子也还算过得下去。
“……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城中开始流行起了一种怪病。染病的人忽然变得嗜血,状如疯狗,见人就咬。”马婆婆叹气道。
“起初,大家以为只是疯病,把染病的人关在家中,不让他们跑出来。可是这没什么用,染病的人依旧越来越过。不出七日,最初那批染病的人全都死了。”
“大家这才知道那不是疯病,而是一种会死人的怪病!染病的人一天天地增多,可是谁也找不出那怪病的源头,也无力医治。很快,满大街都是口吐白沫的疯子,在地上爬来爬去,见人就咬。没染病的也都人心惶惶,不敢出门。”
“百姓们日夜祷告,祈求这场疫病快点结束,终于把沉睡的王惊动了。”
“多亏了王的慈悲,他不忍让自己的子民受苦,亲手在城外布下结界,不让死者的魂魄离开这座城市。这些游荡的魂魄,因此变成了生魂。”
听到这里,谢归途微微一怔:“……这算什么办法?”
那尔夏王既找不到那怪病的源头,也没有办法医治伤者,最终只能把死者的魂魄留下,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
马婆婆摆摆手,憧憬道:“王许诺,等到他的飞升之日,城里的百姓都能随他一起永登极乐。到那时候,死去的人们也会复活。”
谢归途蹙起了眉,隐隐觉得不对劲:“……所以,尔夏王把百姓的生魂留在城中,为的是等到他羽化之时,同他一起飞升?”
古往今来,真正渡劫成神者屈指可数,死在雷劫之中的反倒数不胜数。在此之前,谢归途从没听说过世上有尔夏王这么一位神明,但尔夏国一夜之间消失的故事倒是人尽皆知。
看样子,这位尔夏王的飞升,大概是没有成功。
谢归途心沉了下去。看着满眼期待的马婆婆,他不敢告诉她真相——这位尔夏王,还有百姓们所期待的飞升,恐怕不会发生了。
马婆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阴晴不定,依旧沉浸在自己的讲述里:“是啊。从此,活人和生魂就在这座城里共存。黄昏时,活人看不见生魂,生魂也看不见活人,互不干扰。”
谢归途心道:果然。黄昏时如影随形跟着他们的脚步声,就是这些生魂。
生魂或许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他们也听到了生魂的脚步声,可就是互相看不见彼此。因此,在黄昏这一段时间里,百姓们是可以随意活动的。
“每当到了夜晚,太阳落山,生魂就和活人就出现在了同一个世界。生魂找不到自己的躯体,因此就只能抢占别人的。一旦跟活人相遇,
生魂会想方设法占据活人的身体。”
“这些生魂,在生前都是我们的族人,我们不忍伤害,于是纷纷采用躲避的方式,和他们共存。”
“大家发现,生魂的视力不好,且看不见黑色,所以家家户户的墙上都涂了黑色的涂料。还有一种用朱砂掺杂狗血制成的涂料,在辟邪的同时,也能隔绝活人新鲜的气味。涂在门窗上,那些生魂就进不到屋里来。”
“原来如此……”第一次见到尔夏国的古建筑时,谢归途只觉得奇特,没有想到,原来在这些奇异建筑的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故事。
马婆婆叹气道:“方才外面探头的那个,原本是住在我家对面的邻居。你们刚才,好像就是从他的屋子里出来的。”
“他以前是我们这条街上最好的木匠,也是个很好的邻居,常常照顾我和阿娃。你看,我们屋里为数不多的桌和椅,都是他给我们做的。还有这个神像,也是他帮我捏的。我的年纪大了,阿娃又还太小,所以他每天早早地起床以后,都会先来敲我们的门,看看我们需要什么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