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初弦冷冷道,“把夫君叫来,我亲自和夫君说。”
汐月拗不过,只得前去传话。
半晌谢灵玄就来了,他见温初弦竟起身,忙走几步将她扶住,微微责怪说,“我才刚离开一会儿,你怎就这般不老实,若伤口重新裂开可如何是好。”
他从前关心她总带有做戏的成分,如今却自然而然,掺了几分真情实感。
温初弦实在没力气,虚软倚在他宽阔坚实的胸膛上,闻见他身上丝丝清健的男子气息,蓦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心扉上的弦,猛然被拨了一下。
她激灵片刻,随即觉得无比恶心,像是蛆虫在她腹中来回翻滚搅合。
她怎么能,对他心动?
不是情愫的那种,是身体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她内心明明对谢灵玄无情,却不知怎地,身体麻痒得很,一瞬间竟对他有那种渴望,恨不得他把她压住。
当下羞辱交加,温初弦欲狠狠给自己一巴掌,甩甩脑袋,努力忘掉这一切。
她跟谢灵玄说要见刺客。
谢灵玄犹豫,软声解释说,“很危险的。你伤还没完全好,何必去地牢那种地方呢?”
温初弦道,“我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的,只是想明白明白到底是何人置我于死地。夫君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看着我。”
谢灵玄欸乃说,“什么看着不看着的,娘子莫说生分话。你想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原也是应该的,我亲自陪你去就是。”
温初弦道,“多谢夫君。”
“但有一桩事要先问问娘子的意思。”
他的目光驻留在她身上片刻,含有微淡的审视之意。
“那刺客,原是你玄哥哥从前的一个死忠侍卫。他此番放暗箭,原是在为你玄哥哥鸣不平,想杀了我报仇,却不想误伤了娘子。娘子以为,该如何处置他呢?”
温初弦额头一跳。
“按朝中律法,刺杀一品官员,该当如何?”
谢灵玄淡淡道,“五马分尸。”
温初弦暗自捏紧了拳头。
谢灵玄那风清月白的神色深处,藏匿了不可见的凶光。
“我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不,你懂。”
谢灵玄温和地打断,捏住她的手心,“娘子且说该怎么做。若娘子想放他一条生路,我便放了,毕竟他也是一个忠仆。”
温初弦全然笼罩在他的试探之下。
明摆着,她若为那刺客求一句情,就会引起他的怀疑,这箭伤便算白受了。
谢灵玄凝神静候她的反应。
冷意如蛇,蜿蜒在温初弦的脊背上,连空气都是令人窒息的。
她静默半晌,缓缓抬起谢灵玄的手,放到了自己裹着厚厚纱布、刚刚结痂的伤疤上。伤疤凹凸不平,纱布上还渗着残余的血迹,触目惊心。
这个位置,他可以隐约摸见她的心跳。
“我既愿为夫君死,人和心就都是夫君的了。以前的谢灵玄是谁,谁又想为他报仇,都与我无干。”
随即,她又带着他的手,摸向她臂间守宫砂的地方。
守宫砂早已褪去,现在只剩一个浅淡的印子,是他让这东西褪去的。
她把自己的贞洁给了他,就是她向他表达效忠和臣服的最好方式。
谢灵玄眸色染了暗,“我明白了。”
他命人拿了件长斗篷披在她身上,又细致地给她戴了帽,怕她着了地牢里洇湿的潮气。
“我现在便带你去地牢看看那刺客,不过娘子答应我,不要多看,怕你晚上又做噩梦。”
说着,他竟将她打横抱起,又平又稳地抱着出去。温初弦使不上劲儿,伤口自然不会裂开。
地牢不在什么肮脏恶心的地方,竟就在书房的地下。
这一处和藏书阁连通的主书房,温初弦开春以来曾来来回回去过很多次,也就是在这里,她听到过玄哥哥鬼魂般痛苦的哭泣声。
这里果真是有一座地牢的。
事实证明,她听到的哭泣声并非空穴来风。
谢灵玄也不避讳她,当着她的面开了地牢的机关,现出一条长长的、细窄的曲梯。
黑暗无比。
温初弦嘴角抽搐了下,这一幕她仿佛在梦中见过。
玄哥哥会不会就被幽禁在此处?他是不是如梦中那样,被谢灵玄给毁了容?
谢灵玄抱着她一直走到了地牢深处,又闷又热,令人喘不上来气。
他将她放下来,扶她站稳以后,才轻轻指向不远处的一间牢室——那里有个被钉在架子上的人,瞧那模样,正是那日的刺客了。
人垂着脑袋,已被割了舌头。
温初弦毛骨悚然。
谢灵玄低低道,“他就是伤你之人。这人也是谢家家奴的儿子,你玄哥哥原来的左右手。按理说,母亲和谢灵玉应该都认得他的,只可惜他脸被毁了,这才落得这般境地。你若好奇,可以再走近些,浅浅瞄一眼他的模样,但不要多看。”
温初弦胸口闷得不行,牙缝儿间挤出几个字,“你把他怎么了?”
这个他,也不知指的是眼前刺客,还是真正的谢灵玄。
谢灵玄摇头,“没怎么,只是不能说话罢了。”
答得,仿佛也既指眼前刺客,又指真正的谢灵玄。
地牢的阴风吹过温初弦的面颊,悲愤已快到她忍耐不住的程度。
这里还不是地牢的最深处,继续往里走,还有一个深不见底的牢室。
细细微微的啜涕声,从那里飘来。
温初弦有种很强烈的感觉,玄哥哥就在这儿。
他在哭,他在等着她救他。
或许,只要点亮几支蜡烛,玄哥哥就能看见她。
温初弦抬步就要往更深处走去。
身后的谢灵玄却将她牵住,声音出奇的温柔,“看也看了,我们走吧?”
她扭了下-身子,下意识就想甩开他,可他像来时那样,依旧将她抱出了地牢。
暗室的门在她身后重重关闭,从始至终,她都没能离开谢灵玄身边一步。
从阴潮的地方走出来,蓦然见了阳光,温初弦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谢灵玄无可奈何地笑叹一声,仿佛责怪她自讨苦吃,非要来这种地方。
温初弦暗暗忖度着,左右她已知道了地牢的入口在书房,今日暂且离开,哪一日等谢灵玄不在府中,她独自再来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