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歪着嘴当前带路,只听身后沉栎正要跟上时,那赵氏却悄声将他唤住。
“老爷,你一路跋涉,至今都没来得及休息,有些火气也是正常的。但大哥儿是在外行走惯了的,性子又狠戾,与家中两个小的又自不同,你切切要压住脾气,莫惹恼了他。”
“哼!”沉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笑话!我堂堂……”
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堂堂,话说一半,竟将后半句吞在了嘴里,甩袖迈步,转身跟上了高峻。
沉栎是典型的读书人,身无武艺,脚步虚浮,高峻放慢了脚步引路,耳中听得真切,这位老爷的火气都发泄在重重的步子里了。
只是,等到近了沉淮的房前,沉栎的脚步却开始迟疑。
“老爷,公子就在房里,”高峻眼珠子一转,学着赵氏的路数卖了个乖,悄声道:“公子这番受了大折磨,九死一生,险险救回,如今身体弱得很,老爷您,切切要注意着他的情绪——皇上还盼着公子办事呢。”
沉栎今天尽哼哼了,这会儿听着高峻话里有话,又哼了一声,不再迟疑,大步进屋。
见到半靠在床头的儿子,沉栎才又怔了怔,“不过三年未见,你怎地瘦成这般模样?”
这话问的,敢情是全然未将沉淮这半年来经受的苦楚放在心上。
沉淮早等着他来,他今日的精力都已透支过,是趁着高峻去漕督府接人的空档抓紧休息,这会儿才刚觉得又好了些,想着正好解决这边的事情。其实,他也想过沉栎可能有的几种措辞,却万万没想到开门就是这一句。
他闻言眼中浮起一抹嘲色,情况比想象中更荒唐。
他自知病容未退,却不知沉栎竟只看到那直白的消瘦。
沉淮看着眼前的父亲,在沉栎胸前洁净透亮的白鹇补子上细细地瞅着,唇角勾起一抹虚弱的笑意,哑声问道:“您的气色看着不错,想是身体已大好了?”
吴公公口中“带病离京,水土不服,不得动身”的沉栎,分明面色红润,双目有光,衣着鲜亮,连头发丝和乌纱帽都搭配得分外齐整,哪哪儿都瞧不出半分病容。
沉栎微滞,继而干咳一声,挺着胸腹在桌前坐下,“尚可。你呢?”
沉淮笑笑,“尚可。”
父子三年未见,这一见,连空气都生疏得不知道该如何流动。
半晌,是沉栎先打破了沉寂。
“你祖父母不得出京,心中对你甚是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