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最初不是牧,是牡丹,我的名字最初就叫牡丹。因为我来到世上的那一刻,也是牡丹花初次盛放的时候,这个名字是天道赐予我和它的。但我不喜欢,我不喜欢牡丹花,我也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后来我为自己重新改了名字。我对第一批人类说,我姓牧,管理统治之意。”细想来,牧铃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都跟天道对着干,他给了自己名字,然后她就把它改了;他想要她统治五界,她偏偏只愿当个帝君;他想要她遵守天规,继续当那个无情的神,可她就是要体验他不屑的爱恨情仇。
“牡丹花中之王不过是一个神给的称号,花好不好看不在于神,在于每个人的心,只要是自己喜欢的,就是最美的。就像我不喜欢牡丹,但在顾瑶的眼中,牡丹就是最美的,美的不是牡丹,是那颗心。”牧铃又说道。
牧铃说着,东方少清也没有应答,其实他知道帝君只是需要说出来的理由,并不需要他回应的。
帝君总说他傻,为了这金国,不惜逆天而行。可帝君自己也是傻,舍弃千万人追逐的仙界,为了所谓尘缘落入凡间。
这世上总是不缺痴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偏要勉强。
只是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勉强后,是不是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也许到头来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这样去走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这样到底值不值呢?
如果是你等在那尽头,我想那便是值得的。
牧铃和东方少清各自想着事,在这牡丹园停留了很久。
东方少清也一直没有说话,他只默默地站在牧铃的一侧陪伴着。
一直到夜色降临,一直到东方少清原先约定与江启平见面的时间到了,他才开口说道:“帝君,时间到了,可以入宫见陛下了。”
“好。”牧铃应着。
————————————————————
见到眼前与顾瑶无比相似的人的时候,江启平才死了心,也才相信顾瑶是真的死了。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他的心上人,也不会再有人等在门口盼他胜仗归来,他再也无法与他的姑娘走到遥远的长安城了。
“她死了是吗?”这是江启平跟牧铃说的第一话,是问句,也是肯定句。
“是。”
见到江启平时,牧铃将顾瑶记忆中的样子与他重叠,发现他已经苍老了许多。她当然知道凡人是会老的,她只是没想到十八年就可以将一个人蹉跎成这副模样。须发灰白,眼瞳不再澄澈,风霜缀满脸颊。他等着她,等了许久,从少年等到垂暮。
一日如三秋,十八如隔世。
她突然有些后悔来见他了,等着顾瑶是他活下去的信念,现在她亲手来把他的信念掐断,何其残忍。
“是阿瑶让你来找我的吗?”江启平的声音低沉苍老,像是历经了沧海桑田后被敲响的暮鼓。
“是,她一直记得你们约定。”牧铃赶紧拿出了叠好的袍子和装在盒子里的珍珠,“这是她的遗物,我想应该由你来保管的。”
江启平颤抖着双手接过袍子和珍珠,他低着头轻轻地抚摸着袍子上的纹路和破损,他仿佛还能闻到袍子上散发的血腥味。
会不会很疼呢,他想,阿瑶,那时你是不是很疼啊。
“她走的,可还安详。”他问。
“没什么痛苦,结束得很快。”牧铃并不想骗江启平,而且她知道他都明白的,她也只能这么安慰他了。
“那便好,那便好。”他沉默一会,又问道,“你去过牡丹园了吗?”
“去过了,很漂亮,是她喜欢的。还有白牡丹真的很美。”
你若是能亲眼看到肯定会很惊喜的,这个时节还不是它开得最美的时候。再过段时日,整个长安的牡丹都会盛开,那时候满城都是牡丹花的香气。如此盛景,你该亲眼看到的,他想。
“你是神,是吗?”江启平又问道。
“是。”
“我有一个问题,我想拜托神回答我,我想听真话。”江启平看着牧铃,目光诚恳。
“你问吧,我若是知道,定会告诉你。”
“若有来生,我和阿瑶,还有机会再相见吗?”他问。
牧铃沉默了,这个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瑶没有来生了,就算是她也没有,她们都是没有灵魂的,与谁都说不了来生。
“顾瑶,没有来生了。”许久后,牧铃说道。
“嗯嗯,谢谢你告诉我实话。”江启平听着这回答,他该是失望的,只是他并没有说些什么,也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他只是用很平常的语气回着牧铃的话,然后对她露出得体的笑容。他点了头,与她说了再见。然后便抱着顾瑶的遗物,转身步入黑暗之中。
“江启平。”牧铃突然叫住了他。
“嗯。”
“你要好好活着,这是她的期望,你要替她活下去,替她看这个世界,替她千世万世地走下去。”
牧铃的这句话,江启平没有回应,他只是朝她点了点头,便往前走去,不再停留一刻。
后记:
今年秋,宣大金国皇帝诏,追封顾氏为皇后,葬于帝陵。
第二年秋,大金国皇帝江启平驾崩。宣皇帝遗诏,葬礼一切从简,陪葬品仅一颗珍珠和一件长袍,与皇后合葬一墓。
————————————————————
“开门啊,护法大人!开门啊,魔君!开门啊,阿木。”
外面一声一声地喊叫,叫得箭木心烦。他随手甩了好几个静音咒,还是挡不住声音穿墙而过。
“邢观。”他大喊了一声。
“大人。”邢观飞一样地跑进了箭木的房间。
“你去把他赶走了,吵死了。”
“大人,赶不走的,那可是魔王。而且魔王只是想请您回去主殿吃饭,我们没有理由赶他走的呀。”邢观的样子十分为难,他也想赶啊,但他要是出面,估计能马上打起来,魔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我不管,你去处理掉。还有我饿了,让厨房传膳。”箭木说完甩了下袖子就出了门,也不管邢观有没有回话。
“这就叫夹板气。”邢观看着箭木离去的背影,无奈地说着。
没办法,他还是要去面对赖在门口不肯走的魔王。
果然魔王一见到他开门,就露出一副想要杀人的表情。
“怎么是你?阿木呢?”钩吻见到邢观就生气,又是让他来传话,箭木凭什么那么信任他。
“尊上,大人身体不适,不便见客,您还是请回吧。”邢观假装没有看到魔王的杀气,摆出例行公事的笑容跟他说道。
“别哄我,是不是你又在阿木面前说我坏话了。十八年了,哪有人病了十八年的,闭关也才百天而已。我不信,你快让我进去,别挡着我。”钩吻说着就要强行闯入。
邢观见此赶紧上前拦住钩吻,并说道:“尊上,您别让我难做,您真的不能进去,您就别打扰大人休息了,不然大人该生气了。”
“你敢拦我,你……”钩吻正准备施法强行破门,却突然停了下来,“哎?好香啊。”
糟了,厨房传膳了,邢观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你们竟然开饭了!”钩吻大声说道,“不是说生病吗?怎么还这么香。”
“没有,这是药膳,药膳,而且没人说过生病就不能吃好吃的吧。”完了,邢观心想,果然他就是个怨种,拦不住,毁灭吧,赶紧的,累了。
“邢观,我就说你不是个好人,满嘴谎话,你给我起开,我要进去。”钩吻说着作势就要打邢观,这次邢观倒是躲得及时,他直接就让开了一条道给钩吻进去,“算你识相。”见被放了行,钩吻也不再与邢观斗嘴了,只赶紧往里走去。
邢观则在门口独自叹气,他一个佛门弟子沦落到在魔界被魔王骂不是好人,这世界真的是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