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应着,送梦迢出去。打巷尾转过两条街,便是家宅。
日影西坠,东园里开了席,叫了丫头来问,是孟玉请的两位大人并家中留住的那位泰安州知州庞大人。
那厢酒席设在湖心大亭子里,梦迢换了身衣裳赶着去,果然见三位大人并孟玉围坐席上。身边皆有花颜陪坐,是落英巷的妙妓。
梦迢挽着披帛向孟玉那席上过去,渐渐把三席的目光都牵引过来。冯倌人陪坐孟玉身后,见着梦迢,忙起身行礼,“太太在家?方才还说要进去里头请安呢。”
“姑娘客气,坐着坐着!可别见我来了,就横不是竖不是的。要这样,我可去啦。”
冯倌人腼腆福身,落回杌凳上去。梦迢虽嫁了孟玉后,鲜少应酬,但有些个常来往的大人倒是见过她的。
席间就有位年长的捋着须起身,大老远隔着席面递了一盅葡萄酒过来,“哎唷唷,老朽就说,今日的太阳怎的照得人心里暖洋洋的,原来夫人过来!许久不见夫人芳面,贵体一向安康?”
梦迢也不扭捏,搭着孟玉的肩接了那酒盅,一口吃尽了,朝席面上倒一倒,“您老人家几时也说起这些客套话来?宅内事多,忙着打理那些琐碎也忙不过来,不敢往前头再来了,只怕我慌手慌脚的,叫各位大人见笑。今日是听见我们老爷请的您几位,不敢不来拜见。怎么,您老人家这是罚我的酒?”
这位老大人险些笑倒了两颗牙,只管眼迸彩光地在梦迢身上照,“这是敬酒,哪里是罚酒呢?夫人可不要误会。”
孟玉像没瞧见他那双不规矩的眼似的,吩咐丫头在身边添了根杌凳,向席上应酬,“荆室一向牙尖嘴利各位是知道的,可别见怪。她昨夜犯起肚子疼来,我不过白问她一句要不要紧,她劈头盖脸就将我骂了一通。这脾性发起来,从不管是家里外头的,逮谁骂谁,你们说我屈不屈?”
众人轰然一笑,那老大人仍旧坐下安席。里头有个年轻的,大约不到三十的年纪,行容斯文,面目清隽,想来就是那庞大人。
这庞大人常驻泰安州,初见梦迢,还不知梦迢与官场上这些人微妙的干系。心里还犯疑惑,怎的妇人家,倒往外头男人席上来?
思来想去,怕场面尴尬,便发着讪起身搭腔,“夫人是哪里不好呢?妇人家肚子疼可不是小毛病,还该请个要紧的大夫来瞧瞧才是。”
梦迢媚冶内含,“我也不晓得,请了大夫来瞧,也瞧不出个道理。唉……只恐怕,”
她将腰一软,跌坐在孟玉侧后边的杌凳上,脸歪枕在孟玉的肩头,斜挑笑眼,“只恐怕,这就是戏文里说的‘相思成疾’吧,谁说得清呢?”
这话明着是对孟玉讲,可庞大人却叫她那眼尾勾得心猿意马。满席上睃一眼,最终落在孟玉面上。孟玉仍似没个警觉,噙着酒盅向席上温雅地笑着。
梦迢那双秋波继而在庞大人身上风流滚动,嗓音懒懒的,“庞大人,傻站着做什么?坐呀。”
庞大人到底年轻,哪里经逗?人虽落座了,一颗心却又疑又乱地落不停,七上八下地跳着。
再窥梦迢,正与孟玉咬着耳朵说话,偶时咯咯地笑两声出来,流融进岸上的苏笛昆腔里,像个独挑大梁的花旦,把岸上唱戏的那些莺声燕噎都压了下去。
她没再看他一眼,手毫无顾忌地搭着孟玉的肩,脸悬在他脸畔说话,说的什么听不清。却像有一热乎乎的兰麝香气吹进庞大人耳朵里,使他浑身打了个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