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江陈回来的有些晚,一进后院,便见了内室里昏黄暖人的光,那个窈窕身影映在茜纱窗上,温柔又旖旎。他顿住脚,凝了目光去看,被暖黄灯光一照,身上的冷凝顷刻便散了。
这首辅府后院许久未有女主人,到处简洁的冷硬,一件多余饰物也无。音音今日将室内单调的石青帷幔换成了明快色彩,新插了梅瓶,铺了毡毯软垫,这屋子里一下便多了暖人的烟火气。她正跪坐在南炕桌上练字,抬头便见江陈斜倚在门边,一双凤眼里染了笑意,神情专注又柔和。
也不知他看了多久,音音若有些羞色,垂了眼眸嗔他:“笑什么,这样高兴。”
江陈随手脱了氅衣,进了内室,眼尾微挑,带了愉悦的清冽:“今儿个内阁那帮大臣,倒是颇有眼光。”
音音未料他是因这个愉悦,便随口问了句:“有眼光?”
“自然,今儿个晓得我要成亲,都言吾妻贤淑端明、万中无一。”是骄傲的声音,仿佛真的深以为然。
音音有些哭笑不得,这场面上的话,哪儿能信。她知道自己的名声,身为一个女子,不安于室内,在外游历了这许久,早成了这京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偏他还以她为傲。
她默了一瞬,忽而想起什么,朝他勾勾手,有些难为情:“江陈,我今儿个去你书房了,一个不慎......碎了你一只青田石章、一只白玉倚鹿仕女。”
她今儿个去他的书房寻方墨宝,侧身去抽宣纸,不妨碰到了桌案上的物什,哗啦一声碎了满地。便是她不识货,也能一眼瞧出,这两样东西绝非凡品,这会子同他提起,便有些羞愧。
江陈颔首,微微蹙了眉:“那只青田石章,取自缅北青玉,是当年李椹亲自雕刻于我。那只白玉倚鹿仕女,则是取整块剔透汉白玉,镂雕而成,出自前朝大师张衍之手,是如今仅存的张衍遗作。”
他顿了顿,轻敲了下桌案:“沈音音,你真是会挑啊,偏偏碎了这两件。要算起来,别说千金,便是万金,这两件物什也值了。”
音音瞪圆了清澈杏眼,她知道江陈这人所用皆是不俗,倒没想到这样的值钱,此时更觉歉疚,轻声道:“那如何是好,我似乎赔不起。”
江陈忽而伸手,捏了捏柔嫩脸颊:“这世上,大抵也只有你赔的起了。”
他说着轻笑,微倾身,那清冽沉水香便若有若无传来,一张清俊的脸,蛊惑又温柔,他说:“沈音音,我要你赔我一个吻。”
音音愣怔了一瞬,也跟着笑起来,杏眼弯弯,又羞涩又娇柔。她还是头一回见这样混的人,要用万金换一个吻。
她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颤啊颤,忽而一仰头,在他微凉的唇上印下一个吻,只刚要后撤,却被一只修长的手拖住了后脑勺,男子狭长凤眸里,像是点了一蹙火苗,幽深又热烈。
音音晓得这眼神的含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只她等了许久,也未见他动作,刚要开口,却觉额上微凉,江陈微垂下眼睫,在她额上印下了一个吻。
他说:“沈音音,你知道吗,你方才吻我时,眼里只倒影出我一个。往后我每日给你带一件宫中珍奇玉件,可着你听玉碎之声,用来换一个吻,成吗?”
他这话说的倒也不虚,一连两日,都去宫中讨了玉件儿来。
汪全在御书房伺候笔墨,有些为难:“陛下,今儿个御书房里那枚白玉瓜被首辅大人讨去了。”
李椹眼角抽了抽,扶额:“怎么,前儿个为了给那沈音音添聘礼,已是洗劫了我一番,如今又来。”
他说完,似是想起什么,嘱咐汪全:“那枚缅北贡上来的红宝石给我守住了,留了两年,原本要拿来给阿菲做大婚的头面......”
他忽而顿住,冷润的眸子蒙了一层阴霾,没再往下说。
汪全觑着帝王神色,小心翼翼道:“陛下,奴才听说,过几日江姑娘就要回京了。”
江霏同祖母是腊月初启的程,为的是江陈腊月二十的大婚,到京中时,恰是腊月初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