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曼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落到最左边的一个奴隶身上。和那些最多不超过十八岁的孩子相比,那人已经不年轻了,他叫林赛,听说是奥莱国皇太子送给殿下的礼物。刚开始沙曼夫人没有把这个人放在眼里,这种年纪的人,如果得不到主人的宠爱,早该分配下去做粗重的活计,而不是留下来服侍尊贵的殿下。只不过这人是皇太子送来的,不好过于慢待。
但渐渐的,沙曼夫人留心起这个叫林赛的奴隶来。她用非常专业的眼光看待他,觉得他以前一定是受过很严苛的训练,一举一动完全合乎规范。这人身上有一种淡然的气质,无论遭受到什么样的待遇,责骂也好,惩罚也好,脸上神情总是极为平静,没有谄媚、没有惧怕、没有哀求,什么都没有。他对上你的目光时,像是能把你全都看透一样,似乎你所做的一切,所说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只是不愿意费心力去反驳你而已。
“没法弄,那个人没法弄。”连负责调教的侍仆都来跟沙曼夫人诉苦。等沙曼夫人亲自接触到林赛的时候,才知道那种憋闷的滋味。林赛不够谦卑,但他恭谨;他不够逢迎,但他温顺,平淡如水,不卑不亢。即使面对极具羞辱性的要求,他也只是坦然以对。
沙曼夫人没有在林赛身上浪费太多精力,她看得出来,这个年轻人目光里很有内涵。他一定经历过很多他们想象不到的事情,以至于对眼前的所有心如止水波澜不惊。
但死水也有微澜时。
大皇子特地从国内送来几样东西给莫顿殿下解闷,其中有一副半米宽幅的人像,画的是莫顿殿下幼时的模样。沙曼夫人一看到,笑着对莫顿说:“殿下,你瞧,这幅画画得还真像,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莫顿轻抚着画像,微微点头:“还可以。”
“唉。”沙曼夫人悠悠叹一声,不无感慨地道,“一晃十多年过去啦,殿下,您应该早点回国看看。”
“等我这边事情忙完就回去。”莫顿淡淡地说。
沙曼夫人突发奇想:“不如我们也请画师给您画一幅这么大的半身像,请他们带给大皇子,算是回礼。”
这句话一出口,她就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了,莫顿的脸色陡然沉下来。那种脸色如此古怪而可怕,以至于沙曼夫人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动动唇想要改口,却发现莫顿的注意力根本不在她身上。殿下的脸偏向一边,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某一处,目光中充满了冷酷和残忍。这种冷酷和残忍深沉而又刻骨,好像针对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所有人都被强烈的压迫感威逼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奴隶们像成熟的麦穗一样深深弯下腰。
然后莫顿陡然转身,拂袖而去。
沙曼顺着刚才莫顿的目光看过去,林赛站在一排奴隶之间,在一众的卑微和心惊胆战中显得异常醒目。那人一直望着莫顿的背影,眸光中有无奈、苦涩和哀伤,仿佛无声无息细长而韧的线,缠绵得令人整个心都揪紧了。
沙曼夫人突然明白,原来莫顿殿下和这个奴隶以前是认识的,而且关系非同一般。
从那天起,她在暗中观察那两个人。林赛还是老样子,平静得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莫顿殿下的眼神就很耐人寻味,经常不知不觉地追随林赛,醒悟过来时又迅速收回,脸上出现懊恼痛恨的神情。
林赛在他身边时,他表现得十分暴躁易怒;不在他身边,他又会下意识地四处睃巡。
沙曼夫人在心底幽幽地叹息,她表面上和往常一样,但却安排林赛一直服侍莫顿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