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早摸透了他的心思,面对霍维章的搭讪,她就当没听见,盯着曹老翁道:“我虽是一介女流,没读过多少书,却也知道子不教父之过的道理。令郎好赌成瘾,致使倾家荡产,与您疏于管教脱不了干系。现在您的几个孙子都在旁边看着,曹翁还想以身作则,亲自教导他们违背承诺、见利忘义吗?真若如此,您不如趁有人高价买地,一起把剩下的二十亩也卖了,也省着几十年后,您的孙子又赌钱输了家产,那时未必有人还肯出高价。”
苏锦从小就帮伯父一家摆摊卖包子,一把好嗓子早就练出来了,声音轻重拿捏的恰到好处,无需刻意抬高声音,那流水似的一番话便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所有人耳中。
霍维章惊愕地看着斜对面的小妇人,没想到一个卖包子的寡妇,居然说出这么一番道理。
曹家这边,赌钱的儿子耷拉着脑袋,没脸见人了,曹老翁羞愧难当,视线一一扫过懵懂仰望他的孙儿们,曹老翁咬咬牙,朝霍维章拱手道:“霍统领,您都听见了,这位太太所言极是,老夫已经废了一个儿子,万万不可再教废孙儿们,故老夫要守信将田地卖给这位太太,劳霍统领白忙一场,老夫有罪。”
直到此时,苏锦才瞟了霍维章一眼,想看看男人打算怎么办。
霍维章是花丛老手啊,敏锐地察觉到苏锦的视线,霍维章连忙扶起曹老翁,十分惭愧地道:“是霍某失礼了,老翁不必自责。”
安抚了曹老翁,霍维章正色走到苏锦面前,道貌岸然地朝苏锦作揖,一双黑眸却含笑看着苏锦道:“霍某一介武夫,自小鲁莽惯了,做过不少错事,方才听小娘子一番训诫,尤胜十年读书,真是受教了。”
男人惺惺作态,苏锦比吃了一碗肥肉还腻,转身吩咐徐文:“你与老翁换契,我去田边看看。”
徐文恭敬领命。
曹老翁很感激苏锦,安排他的大孙女芳儿为苏锦带路。
芳儿十六岁,瞧着很文静,苏锦就让芳儿与如意坐到车前。三女都坐好了,车夫驾车出发。
霍维章若有所思地望着马车。
徐文看了他一眼。
霍维章担心露出痕迹,回头徐文向萧震告状,便收回视线,翻身上马,沿原路返回,与苏锦背道而驰。凤阳城有个风流好色的霍统领,徐文早有耳闻,他也隐隐猜到霍维章八成是看上苏锦了,但,此事关系到苏锦的清誉,一个弄不好还可能影响萧震与霍维章的关系,没有确凿证据前,徐文暂且不打算上报新主子萧震。
那边苏锦在芳儿的带领下,来到了她替萧震新买的二十亩良田旁。
勉强能容两辆马车并行的乡间土路两旁,全是一望无垠的平坦田地,曹老翁的田位于路南。芳儿让苏锦站在田地东侧的,她沿着土路往前跑了一段,停下来,表示那里就是二十亩地西向的尽头,然后再跑进地里,为苏锦指出南向的尽头。
二十亩啊,很大一块儿地了。
苏锦亲自绕着二十亩地走了一圈,现在地里还种着麦子,曹老翁家收了麦子后,这地就正式归她与萧震打理了。
看完地,苏锦坐车回了大旺村。
徐文与曹老翁去官府交接地契了,苏锦留在村里也没事,芳儿下车后,苏锦吩咐车夫直接回城。马车在村里拐来拐去,经过某一家时,突然听到“嗷嗷”的猪叫,竟是有户人家办喜事要杀猪,自家养的猪,省着去买肉了。
听着那凄惨的猪叫,苏锦想到了她的包子铺,肉馅儿包子特别费肉,如果她自己有猪……
晌午徐文带了二十亩良田的地契回来,苏锦马上又派下一份新差事,让他去城郊买处适合养猪的农家院,这个钱,她自己出。
就在苏锦风风火火准备自己养猪供应苏记包子铺所需时,霍维章找萧震套交情去了。
苏锦没把霍维章当回事,霍维章却很惦记她,人未回府,先派长随去打听小妇人的身份。
长随以苏记包子铺为线索,很快摸清了苏锦的情况,速速来向主子禀报。
霍维章一边听,一边沉吟着摸了摸下巴。
苏锦是寡妇,很好,他就喜欢这种成过亲的丧夫妇人,给点好处就容易得手,妇人也比未出阁的姑娘们放得开。只是,苏锦住在萧震府上,她与萧震,是单纯的庇佑照拂关系,还是,孤男寡女,早就暗通款曲了?
此乃萧府内的隐私,只要两人行事隐蔽,外人根本打听不到,必须他亲自摸底才行,如果萧震对小寡妇无意,霍维章便有信心让苏锦成为他的第九房娇妾。
当晚,霍维章去了七姨娘的屋,七姨娘也是凤眼,单看鼻子以上,她与苏锦有四五分相似。入账后,霍维章试图将七姨娘想象成苏锦,可惜,一来七姨娘眼里没有苏锦的野劲儿,只会顺从地望着他,二来七姨娘服侍过他很多次了,不如初次的新妇新鲜,短短两刻钟,霍维章便罢手了,无心恋战。
接下来几日,霍维章竟然满脑想的都是苏锦,苏锦肆意打量他的眼神,像幼猫的爪子似的,一下一下地挠着他,让他心痒难耐。
正愁没机会接近小妇人,这日上午,派去盯梢苏锦的小厮兴高采烈来报,说苏锦出城了!
萧震刚被辽王纳入麾下时,辽王除了送他宅子,还赏了他一百两银子。
萧震想也不想地,又把银子交给苏锦了。
苏锦没有拒绝!
之前萧震战场立功,朝廷赐他两百两赏银,萧震送她,苏锦坚决不要,最后萧震蒙冤获罪,那两百两银子被朝廷抄走了,只要想到这事,苏锦至今都心肝肉疼,尽管那银子不是她的。现在辽王赏赐,苏锦看着萧震带回来的一匣元宝,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招。
首先,她肯定不能白要萧震的银子,其次,她再也不想眼睁睁看着萧震的银子被官府没收!
所以,苏锦向萧震提议,在萧震成亲之前,他收到的俸禄赏银都交给她存着,她会记本账目,清清楚楚地记下每笔银子款项,等萧震将来娶了媳妇,苏锦再把萧震放她这儿的所有存银交出去。万一中途萧震获罪,苏锦就假装与萧震撇的一干二净,那些银子都是她的,算不得萧震家产!
萧震光棍一条,上无父母要他孝敬,下无妻儿要他养,对他而言,只要吃穿不愁,钱财都是身外物,与其烂在他手里,不如送给苏锦娘仨,反正他已经把阿彻阿满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他的钱就是两个孩子的钱。更甚者,冯实为救他而死,如果苏锦要求占有他这一生所赚钱财,萧震也会答应。
总而言之,萧震只管赚钱,赚完了交给苏锦,随便苏锦怎么处置,将来真娶了妻子,他也不会再跟苏锦算什么账,婚后赚的再给妻子就是。
萧震新得了两个小厮,徐武他带在身边使唤,徐文留在家中。苏锦与徐文聊了聊,发现徐文是个管家的好料子,就派徐文去外头打听打听有没有卖田地的,她想把萧震的一百两银子都换成田,收租最省心了。
徐文在外面跑了半月,得知一位姓曹的老翁要卖地。曹老翁家境殷实,有四十余亩良田,本来一家人衣食无忧过得好好的,曹老翁的儿子却被人带坏了,染上赌瘾,输光了自己的私房钱,还在醉酒时打下巨额欠条,不交钱就拿命抵。
曹老翁气归气,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去送死,不得已掏出所有家底,还欠百两,只能卖地。
曹家这二十亩良田是成片挨着的,曹家没事时就有富户眼馋要买,曹老翁说什么都不肯卖,现在曹家急于还赌债,原来想买的富户们趁机落井下石,纷纷压低价格,本来能卖一百多两,现在最高价也才给九十两。
曹老翁舍不得贱卖,又担心儿子被赌坊拉走,眼瞅着赌坊的限期要到了,曹老翁愁得嘴角长了一圈火泡。
徐文探到消息,立即告知了苏锦,苏锦闻讯,与萧震商量后,马上带着银子来见曹老翁。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土路朝郊外曹老翁所住的大旺村而去。两刻钟后,骡车停在曹家门前,苏锦由如意扶着刚刚下车站稳,身后突然传来两道急促的马蹄声。普通百姓可养不起马,苏锦好奇地望过去,就见一匹骏马快速而来,马上的男人身穿蓝色圆领长袍,俊脸如玉,既有萧震的英武,又有豪门子弟与生俱来的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