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不敢相信。
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可是,看着屋中熟悉的摆设,联想素月刚刚说的话,凝香又不得不信。
那,她的魂魄回来了,素月的呢?
正想着,素月端着托盘小步走了进来,见凝香茫然地盯着自己,素月朝她笑了笑,“为何这样看我?莫非病糊涂了,不认识我了?哎,这药还有点烫,等会儿再喝吧。”
将托盘放到桌子上,素月坐到榻沿前,替凝香掩掩被子,无奈地跟她抱怨,“你说你,哪天来月事不好,非要昨日来,正好赶上这场灾,一下子病倒了,看我,上岸后连喝三碗姜汤,发了一夜汗,早起什么事都没有……”
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
看着她明丽的脸庞,看着这个爱笑的素月,凝香百感交集。
三年前母亲弟弟相继病倒,镇上郎中说治不好,看她可怜没收诊金。眼看母亲病情加重,她急着请了县里的郎中,对方一开口就是二十两。父亲早逝,家里一贫如洗,凝香挨家挨户的去求村人,算上里正借的二两银子,卖了两亩地,一共才筹到十二两。
凝香没有办法,卖了自己给牙婆。
然而母亲还是去了,两岁的弟弟活了下来。
弟弟好了,凝香托大伯父大伯母照看,她被牙婆卖到了镇远侯府,跟素月一起。
三年里,她与素月一起学规矩,一起从三等粗使丫鬟渐渐变成了世子身边的大丫鬟,感情比亲姐妹不差什么。直到这次生病,发现世子喜欢她,更准确的是喜欢她更多,素月才渐渐跟她疏远了,除了必须说话,素月看她的眼神如同看陌生人。
凝香很难过,因为她对世子没有任何不该有的心思。
后来世子收了素月做通房,也想要了她,因她反抗激烈,世子才一再忍让。
十月世子与表姑娘沈悠悠定了亲事,次年五月成亲。夫妻俩新婚燕尔,世子暂且没有精力纠缠她,沈悠悠却一直视她与素月为眼中钉。入秋世子奉召出征西北,临走前耐性耗尽,想要用强,凝香已经绝望了,沈悠悠闻讯赶了过来。
凝香真的感激沈悠悠救了她,哪怕沈悠悠只是不愿世子碰她。
熟料世子出发后没几天,沈悠悠就命人绑了她与素月,将她们卖给了拐子刘,拐子刘专做风月场生意,按照沈悠悠所托要送她们去千里之外的江南。南下船上,因素月已经破了身,被拐子刘多次欺辱,快到扬州时,素月找到机会杀了拐子刘。
事后素月本可以自己逃跑,但她没有,她偷偷来救手脚被绑的她,要带她一起走。
也就是那时候,凝香才知道,不管素月表现的多不喜欢她,她心里始终将她当好姐妹。
可惜她们运气不好,被人发现,走投无路,素月拉着她跳下了船……
“发什么呆,快点把药喝了。”
耳边响起素月的轻声催促,凝香回神,见素月已经将药碗捧了过来,她便撑起身子,接过药碗。浓郁的药汁闻着就苦,但跟那些记忆相比,这点苦又算什么?
一大碗汤药,凝香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完了,微微发烫的汤汁下肚,舒服了很多。
“给。”素月将药碗放回托盘,又递了一颗杏脯过来,凝香想要接,素月没让,笑着喂她吃。
凝香张开嘴。杏脯入口,酸酸甜甜,看着眼前素月无忧的笑脸,凝香想哭。
“眼睛怎么红了?”她可怜巴巴的,素月疑惑地问道,又去摸凝香额头,“是不是还难受?”
凝香摇摇头,将眼泪憋回去,飞快斟酌了一番措辞,半真半假地将心里话告诉她,“素月,我昏睡时做了一个梦,梦到世子成亲了,世子夫人吃味儿世子对咱们好,将咱们卖了,路上你拉着我一起逃命……”
素月托着下巴看她,美眸专注,听到这里轻轻问:“跑掉了吗?”
“不知道,跑着跑着就醒了。”凝香随口诌道,她更想说的是后面的,不禁攥紧了素月手,“素月,咱们攒钱吧,等世子夫人一进门,咱们就赶紧赎身,她不喜欢咱们,会放咱们走的。”
世子霸道不放人,只有沈悠悠进门后才有机会。而她们的赎身银是二十两,现在开始攒,月钱赏钱加起来,明年世子出征时能攒够的,期间她再慢慢劝素月收了对世子的心,尽量保住清白。
素月好像很喜欢她紧张的样子,眼里都是笑,“一个梦就把你吓成这样,那你记得世子娶的是谁不?听说老太太似乎有意沈家表姑娘,莫非就是她?”
可不就是她?
凝香心里苦笑,却不便说出来,“梦里模模糊糊的,不知是谁。素月,你跟我一起赎身吧,到时候你随我回家,咱们继续当姐妹。”素月是孤儿,连家都没有,只要她愿意,凝香就愿带她回家。
素月叹了声,“世子对咱们那么好,你竟一心想着走,你说我告诉他去,他会多伤心?”
凝香顿时慌了,哀求地看着她,“素月你别说……”
上辈子她就求过一次,到现在凝香都记得世子的冷笑,他压在她身上,一下一下点着她心口,说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再敢提一次,他定会吃了她。
“看你吓的,放心,我不会说的。”素月收起笑,目光温柔下来,“你是为了我好,我知道,只是赎身没那么简单,而且未来的世子夫人也不一定像你梦到的那么容不得人,你别想太多,先把身体照顾好吧。”
这事确实急不来,凝香低低嗯了声。
“那你歇着,我出去看看。”素月望了眼门口,“世子快回来了,外面雪大,我得去接他。”
凝香颔首,乖乖躺着看她,“去吧。”
素月笑了笑,起身,端起托盘再次出了屋。
凝香收回视线,望着屋顶,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天爷对她不薄,让她重新活了一次,这次她定会想办法护住自己,也护住身边的亲人。今天已经是二十八了,月底她必须回家,去看看弟弟,上辈子弟弟好好的活到了年底,却因去河里玩冰掉进冰窟……
她不许他去河边了,再去她就打他,打到他记住教训。
想一会儿哭一会儿,屋檐下突然传来熟悉的男人声音,“你盯着她们摆饭,我去看看凝香。”
凝香心中一紧,迅速擦干脸上的泪,闭上了眼睛。
她真的怕那个男人,如果她装睡,他应该看一眼就走了吧?